冬日里,太阳总是升起的特别晚。而就当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的慕容云卿却被嘈杂的声音惊醒。
她躺在那儿睡眼迷蒙,但脑子却渐渐地清醒了起来。她忽然谨慎起来,眼睛慢慢的变得雪亮。她躺在那里没有动,静静地听着周边的动静。
这间不大的客栈里似乎忽然多出了许多人,有马匹低低地嘶鸣声,还不时传来有人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她蹑手蹑脚地起床,拿了架子上的狐裘裹上,正想推开窗一探究竟的时候,门却忽然被大力的打开了。
慕容云卿受到了惊吓,下意识握住了手中的匕首,那是在永旭,赵鹤彬交给她防身之用的。
忽然有人大刺刺地闯了进来,一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已是怒气冲冲。他瞪着慕容云卿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的面孔,就像是要在她的脸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慕容云卿原本绷紧的神经却在看清了闯入者的面容之后慢慢松懈了下来,她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叹了口气。
“映瑄,你怎么来了?”
“哼。”来人一袭青色的衣衫,发上玉冠,没有着披风。那神色,不是慕容映瑄是哪个?
“要你处理完青国的事情就马上回伽蓝,你倒好,居然还要跑到夜璃去。”慕容映瑄看样子是接到了消息着急的跑来的,他的眉目间略显疲惫,看来是连夜而往,应是早就到了青国境内,却在各个岔路设了暗桩,不然,怎会这么快就来捉她呢。
“你怎么不去和莫璟瑜汇合?”慕容云卿倒不想直接回答,反而岔开了话题,问道。
“我在路上便接到了鹤彬的传信,说是你要启程去夜璃,我心里着急却不知道你在哪里,当时正好到了樊城,便在那里等你,派了暗卫想在你必经的路上拦下你,谁知你竟走的这样快,让我到了梓归城才将你拦下。”慕容映瑄说完又哼了一声,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那你也应该听说了我为何要去夜璃。”慕容云卿恭恭敬敬地奉了一杯茶给慕容映瑄,想让他消消气。
“我不管你为什么要去夜璃,只要你现在马上回伽蓝帝都。”慕容映瑄接过了慕容云卿递过来的那杯茶,却没有喝,而是握在手中。他看着慕容云卿微微皱起的眉,却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大乱,你只身前往夜璃,叫我怎么放心?”
“映瑄你啊,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慕容云卿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中却是十分的温暖。
“你。。。。。”慕容映瑄面上微窘,却从来在和慕容云卿的争论上讨不到半点好处,他执起了杯盏有些郁闷喝了一口茶水。
“你放心啦。”慕容云卿在他身旁坐下,拿了个汤婆子递到了慕容映瑄的手中给他取暖,这厢才柔柔的笑了。
“如果殷东阙上钩,那就一定可以帮到圣哲。”
“魏思齐已先我一步出发去永安大营了,现下与晟宣的战事,也该见个分晓了。”慕容映瑄看着慕容云卿说道。
“思齐去了永安大营?”慕容云卿微微惊讶道。魏思齐到的前一日她便出发前往夜璃,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怎么,担心了?”慕容映瑄似笑非笑的说道。
“你派他前去自然有你的道理。”慕容云卿微微别过脸去,面上却红了红。
“好啦。”慕容映瑄忽然将手中的汤婆子往桌上一放,整了整袖脚,“我早知道三言两语是决不能劝你回去的,你心意已决,我也多说无益,何况我也不想强绑了你。”
“知道就好。”慕容云卿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笑,好像真的害怕慕容映瑄叫人将她强绑了回去一般。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慕容映瑄语气沉沉的说道,半点没有先前戏谑的模样,“你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可知道了吗?”
“知道啦知道啦。”慕容云卿有些无奈地应和道,自己又不是孩童了,这些话早已是说了千遍了。
“你每次都是这样。”慕容映瑄又恢复了他那玩世不恭的笑脸,嗔怪道。
“莫璟瑜派给你的那些暗卫终归不如自己人好用。”慕容映瑄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外探了去,“雉。”
慕容云卿听见慕容映瑄喊出那个名字,心中咯噔一下,随后便是难以压抑的欣喜。前几月雉受了重伤,便在观雪阁由张泽庭照料安心养伤,所以出使青国和永旭便都没有让他同行。现下,慕容映瑄将他一同带来,慕容云卿可谓是又惊又喜,却又有些担心他的伤势。
雉听到慕容映瑄的传唤声,便顺势推门走了进来。他一袭黑衣,还是曾经的那个模样。他看着慕容云卿难得露出了笑意,他恭敬的单膝跪地,唤了一声,“郡主。”
“雉。”慕容云卿强抑着想上前亲手扶起他的冲动,站在那里,含着笑意,眼眶却有些热了。
“你的伤不要紧了吗?”慕容云卿做了一个请起的手势,随即关切的问道。
“劳郡主费心,已经没有大碍了。”雉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从前从未见过他有过这样的表情。
“让雉跟着你去,我才能够放心些。”慕容映瑄看着两人,淡淡的笑着说道。
“请陛下放心,属下一定拼尽全力保郡主周全。”
永安城外。
天将破晓,在那轮如同鸡卵一般的红日慢悠悠的升起之后,当它升到久别山的半山腰的时候,就足以照亮整个山脚的雪原。
此时,魏思齐一袭白衣如同从天而来的天神一般,他屹立在白雪皑皑的平原上,就像雕像一样,像是就这样屹立了千年。
战争已经结束了,此时的雪原早已不再是雪白的色泽,而是被层层叠叠的尸体所掩盖,从尸体中流出的鲜血已经凝结,混杂在原本洁白的雪地中,显得有些许诡异。
晟宣已经撤兵,因为莫璟瑜在永旭拖住了芮姜的军队而让晟宣没有等到援军,三十万军队只剩十万弃甲而逃。圣哲也损失不少,此时正在清扫战场。
魏思齐一夜未眠,他一直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这不是战争,而是杀戮,失去的,都是曾经鲜活的性命。此时,他们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让冻结的雪块包裹住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再也不会醒来,这里,将是他们永久长眠的墓地。
“公子,青帝传书,希望您能立即到永旭去。”沈明兮从前方而来,他骑着一匹白马,青色的衣衫在风中飞舞,就像是春日渡口的柳条。
“是吗?”魏思齐疲惫的半闭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
“郡主不在永旭。”沈明兮似乎知道魏思齐心中所想,便说了出来。
“不在?”魏思齐听闻,微微惊讶的抬了头,“她去哪儿了?”他有些担心的问道。
“说是去了夜璃。”沈明兮有些为难的说道,他早知道慕容云卿的性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半点都不闲着。
“具体也不是很清楚,信中只是提了提。”沈明兮如实的说道。
“走,立即去永旭。”魏思齐微微皱了眉头,原本疲惫的双眼此时也不过强打了精神,他想快点见到青帝,又或者说,他想快点知道关于慕容云卿的消息。
身在梓归城的慕容映瑄正目送着慕容云卿和雉上路,马车奔驰着越走越远,慕容映瑄站在乃没有动,他的眸子一直追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忽然,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走吧,去永旭。”
慕容映瑄上了马车,一行人从梓归城出发前往永旭的都城鹿鸣。
而此时,莫璟瑜抱着笙歌正坐在永旭的千禧宫中,眼前站着永旭的丞相靳岳。此时靳岳似乎因为莫璟瑜出兵前将他软禁在府中而深感不快,又因为青帝背信弃义而怒气冲天。
“好啦。”莫璟瑜在听完靳岳慷概激昂引经据典的指桑骂槐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
莫璟瑜摸了摸怀中笙歌的小脑袋,一边对靳岳说道,“为臣者,当知为臣之道。”莫璟瑜看着靳岳,语气冷冰冰的。
“芮姜二十六城是郡主许给永旭的,寡人也应下了。靳相应当知道,寡人可不是刘氏,手头里没点真本事,还真不敢坐在这里跟靳相做交易。”莫璟瑜的手停在了笙歌的头顶,幽幽地看着靳岳说道,语气中带着威胁之意。
“靳相不是想名流千古吗?”莫璟瑜忽然笑了笑,“这是一举两得之事,靳相这如意算盘,也要算的实在不是?”
靳岳看着这位青国年轻的君王,只有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主要是因为他手中没有兵权,此时若再与莫璟瑜对着干,不亚于以卵击石。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最终选择了明哲保身。
见靳岳不再有异议的样子,莫璟瑜咧了咧嘴,他将笙歌抱起来放在了地上。将手操在了袖子里,他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下殿去,隔着半开的殿门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
“不知道她到哪了?”莫璟瑜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