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一、《绊絮台阁》

圣哲的边城，执归城。是圣哲南边最后一座城池，再往南，就是青国的国土。执归城自古便是商贾云集之处，繁华热闹，不输都城伽蓝。要说这执归城最为出名的，可要数这大陆闻名的玉器：有红玉似凤凰泣血，有黄玉如飞龙之鳞，有碧玉如远山之青。而其中奉为极品的可就是透如明镜，触如寒冰的莲花玉了。这被称为大陆明眼的莲花玉，只由官府购入献于宫廷，一般人家都是难得一见。
此时天色尚早，路上仍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有一辆挂着丝绢灯笼的马车在街上缓缓而行，马车的后头跟着二黑一白三匹骏马，骏马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并两位年轻公子。马车的窗帘被偷偷掀起了一个角，有个小脑袋探了出来，好奇的打量着街上的一切。
“姐姐，我们这是到了哪啦？”笙歌还是小孩子心性，片刻都静不下来，一路上都在问东问西，叽叽喳喳的，倒也没人嫌她吵闹。
“这是圣哲的南边末城执归。”慕容云卿一边含着笑一边看着她说道。
“执归？没听说过呀。”笙歌歪着小脑袋，一本正经的说道。
“姐姐也是第一次来。”慕容云卿伸手摸了摸笙歌的头，“等到笙歌长大了，可以去更多的地方，见识更多新奇好玩的事物。”
“好呀好呀。”笙歌兴奋的直拍手，“到时候笙歌要带爹爹和姐姐同去，也让爹爹和姐姐见识见识更多有趣的东西。”
“好。”慕容云卿看着笙歌兴奋的样子，眼里满是怜爱，可是眸子深处，不经意间全是担忧的色泽。
“小姐，到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沈明兮掀了帘子对慕容云卿说道。
“嗯。”慕容云卿点了点头。
笙歌早就急不可耐了，几日的舟车劳顿也磨灭不了小姑娘的热情。沈明兮将笙歌抱下了车，笙歌一下便扑倒了隆生的怀里，指着客栈的牌子，糯糯地念叨，“半如台？好奇怪的名字啊。”
“小丫头，那叫绊絮台。”沈明兮一边扶着慕容云卿下了车，一边听见笙歌念错了名字，忍不住纠正起来。
“嘿嘿。”笙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朝沈明兮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说道，“笙歌年纪小，认字还认不全呢，以后还请明哥哥赐教才是。”
“小丫头，来日方长。”沈明兮也煞有其事的回了一礼。
“好啦，快进去吧。”这一大一小堵在门口，倒叫慕容云卿憋不住想要发笑，只好催促着众人赶快进去。
这绊絮台说是执归城的富商韩如絮所建，传是执归城最奢华的酒肆，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在这儿见不到的。再说这韩如絮，乃是一名女子，说是男子胸襟并了一双好眼力，在这执归城混的是如鱼得水，上到守城的官吏下到沿街的小贩，谁人能不买她韩如絮的面子。更有甚者，说这韩如絮是守城官吏的小妾，才能在执归城有如此大的手笔。可这毕竟也只是传言，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得以证实。
“请问各位可是从伽蓝城来？”慕容云卿一行人刚踏进绊絮台，便有一名穿着体面的小厮迎了上来。
“不，我们从蒹葭阁来。”沈明兮听了那人的话，却压低了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我们。。。。。”笙歌正想说话，却被身后的隆生捂住了嘴巴。
小厮听了，会意的点了点头，恭敬的行了一礼，便将沈明兮他们往阁子里面领。
“这是怎么回事？”一路上，慕容云卿压低了声音瞧瞧的问沈明兮。
“郡主稍安勿躁，等会便知道了。”沈明兮卖了一个关子，笑着回应。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小厮才停了下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慕容云卿眼神暗了暗，方才他们连着上了七层，这越往上人便越少，大抵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各个立柱旁都有佩戴刀剑的人驻守着，比起皇宫的守备也不为过。
沈明兮好像并不大在意的模样，只是向那领路的小厮到了声谢，便径自开门进去了。慕容云卿跟在他的后头，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前面有个人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沈明兮。
“明兮，你怎的这么久才来见我？”那是一个女子，面若芙蕖，巧笑颜兮。着了一件大红的衫子，宽大的袖摆漂浮起来就像一朵云彩。
慕容云卿舒了一口气，示意雉将抽出的佩剑收了回去。方才那女子出现的突然，雉便下意识的挡在了慕容云卿的前面，生怕是什么居心叵测的歹人。
“絮姐。”沈明兮有些尴尬的唤了一声，微微侧了脸，示意周遭还有旁人。
“妾身失礼了。”被沈明兮唤作絮姐的女子这才注意到身旁的人，竟有些不好意思的后退了几步，福了福身，“我与明兮认识的久才这般熟稔，倒让各位见笑了。
“无妨，韩姑娘真性情，我等也是多有打扰。”慕容云卿回了一礼，望着韩如絮淡淡的笑着。
“想必这位就是公子来信所说的小姐吧，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儿。”韩如絮说着便上前拉了慕容云卿的手，久在市井之中的人豪爽惯了，也不在意什么礼节，倒也让人感觉亲切。
“公子可是再三叮嘱，要我好好招待，生怕小姐受一丝委屈。看来，小姐在公子心中的地位，可是十分的重要。”韩如絮一边说着，一边半捂着嘴笑道。
“絮姐你可别再打趣了，你看，小姐的脸都红了。”沈明兮一本正经的教训起韩如絮来，自己倒也笑了起来。
“姐姐的脸好像真的红了呢。”笙歌探着小小的脑袋认真的说道。
“咳咳。”慕容云卿见着众人都取笑她，不自觉的咳了咳。
“今日，你们来的正是时候。”韩如絮忽然故作神秘的说道。
“怎么，近日可又是有什么好东西了？”看来沈明兮很是熟悉这个地方，也很是熟悉这个地方的规矩，韩如絮提了个话头，他便知道她是何意。
“说不上是好东西，只能说是稀奇玩意。”韩如絮如是说道，右手从內袖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沈明兮。
“狐仙？”沈明兮看了册子，有些惊奇的说道，“这世上还真有这等东西？”
“说是狐仙，还说能通晓人语。”韩如絮又将册子递给了一旁的慕容云卿，继续说道，“都说千年狐狸方能修炼成仙，这次的这只狐狸说是有万年的修行。”
“可这狐仙，你们是如何寻到的？”沈明兮疑惑的问道。
“有一个皮毛猎人，前段时间上山的时候捕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想杀了剥皮时，没想到那狐狸说话了。这可把猎人吓了一跳，有老人家说捕到的狐狸若是开口了，那必是大难临头。那猎人害怕，可是又不想放过这个钱攮子，就把那狐狸拿麻袋捆了，送到了绊絮台来。你知道，绊絮台就收此等新鲜玩意。”说完，韩如絮魅惑的笑了笑。
“你怎知不是那个猎人为了抬高价格撒的谎话？”沈明兮咧着咧嘴，“你听见那狐狸说话了？”
“那倒没有。”韩如絮看似不在意的理了理鬓角，“可是这狐仙的传言早就传了出去，可有一大群有钱人来绊絮台预定了位子。你也知道，到时候就是这狐狸就是只普通的狐狸，这些有钱的主抬价抢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韩姑娘可真会做生意。”慕容云卿笑着说道，看来只是想进这绊絮台也得花上不少钱了。
“小姐说笑了，妾身这也是为公子筹钱。”韩如絮福了福身，眉眼里全是精明，“公子对我等恩重如山，妾身也只是略尽微薄之力罢了。”
“不知郡主可有兴趣一观？”沈明兮急忙接上话头，生怕慕容云卿尴尬。
“今日也不能赶路，何不就在此处看看，也好长长见识。”慕容云卿将册子递还给韩如絮。
“我们赶了这么久的路，各位贵人也都累了，还烦请絮姐替我们安排安排，休息好了才好去看看那有趣的事情不是？”
“倒是我疏忽了，梨儿，带各位贵人去上房，好生招待。”
韩如絮掩嘴笑了笑，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一个青衣的婢女，看起来年纪尚小，但眉目间也竟是成熟女子的风韵。那唤作梨儿的女子朝着众人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将慕容云卿一行人带了出去。他们的卧房是在第六层，笙歌与慕容云卿住在一处，隆生，雉，沈明兮，各住一处，但也都是紧挨着的房间。
梨儿叫人端了茶点进来，笙歌一下子便开心坏了，许是真的饿极了。用完点心，又进来两个粉衣的侍女伺候慕容云卿和笙歌沐浴更衣。大约废了一个时辰，笙歌都有些睡意了，慕容云卿哄了笙歌上床睡了，正巧房门被叩响了。
慕容云卿开了门，见是沈明兮。
“絮姐叫人来传话，说是要开始了。”沈明兮眉目里含着笑意，方才换了一身灰色的长衫，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嗯。”慕容云卿点了点头，唤了婢子过来守着笙歌，担心笙歌忽然醒来见了没人，定是要害怕的。
雉和隆生也来了，慕容云卿与隆生说了笙歌睡了，隆生有些担心，但沈明兮宽慰道这绊絮台里都是自己人，出不了什么岔子，隆生这才放心的跟着慕容云卿他们下去了。
沈明兮带着慕容云卿下到了二层，停在一个厢房前，沈明兮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慕容云卿进到房里，才发现这厢房内装饰的富丽堂皇，她往里走了走，却发现这竟是一个看台。红色的帷幔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掀开了一角，看见下方乃是一个大的木台。此时下边人声鼎沸，慕容云卿定睛看了看，这第一层的位子上都坐满了人，各个穿的都十分的华丽。二楼与她们所在的厢房平行的还有几间，对面也有几间，正对面的看台拉起了帘子，坐了一位青衣玉冠的公子正摇着扇子，一边看着空旷的木台一边悠悠喝着茶水。
“这场子，就像宫里头看戏的一般。”慕容云卿拉上帘子，对身后的沈明兮说道。
“小姐说对了。”沈明兮点了点头，“这一层是虚坐，皆是一群看热闹的。这二楼的雅座才是真正有钱的主。”
沈明兮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小厮带着两个侍女进来，那两个侍女将看台的帘子拉了起来，又端来了瓜果茶水。那小厮端了一个檀木盒子过来，当着慕容云卿的面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块白璧，上面坠了璎珞绑了红绳。小厮将白璧系在了看台右边的架子上，这才转身朝慕容云卿行了个礼。
“小姐，絮娘吩咐，小姐只当来看热闹的，就不参与竞价了。小人就在门外候着，有什么吩咐，小姐叫小人便是。”说完，又行了一礼，便推门出去了。
“这是有什么讲究？”慕容云卿坐了下来，看着挂在架子上的白璧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是绊絮台的规矩。”沈明兮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慕容云卿的右边，“若是要参与竞价，小厮便会拿上青玉，每加一块便自动上叫一百两，十块为顶。若是此时还想竞价，那就拿上红玉，红玉每块上叫一千两。”沈明兮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这白璧就是说主人此次便是看上一轮，不参与竞价的意思。”
“原来是这个意思。”慕容云卿点了点头，别过脸却发现对面坐着的青衣公子正盯着她看。
“那对面坐着的人，你可认得？”慕容云卿被那公子看的很是不舒服，别过脸压低声音问道。
“不认识。”沈明兮也瞧了瞧对面的青衣公子，肯定的摇了摇头，“这来绊絮台的人很不固定，有些是执归城人士，但更多的是外城来的，还有别国的人。有些人要面子硬要竞下某个物件，弄得回去倾家荡产的也不是少数。”
“原本以为魏思齐只做了青楼的生意，没想到这酒肆也开的如此新意。”慕容云卿的话中不知道是赞赏还是有些打趣的意思。
“这绊絮台虽是公子授意，但更多的还是絮姐的心思。”沈明兮露出赞赏的神色，“早年絮姐还是路边乞讨的孤女，公子外出遇见看着可怜便施以援手。絮姐也本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创了这绊絮台，如今已成为公子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如此说来，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慕容云卿赞同的点了点头。
正当慕容云卿与沈明兮聊得十分何意的时候，楼下忽然想起了锣鼓声。
“还请小姐好好欣赏，这好戏，可就要开始了。”
沈明兮神秘的笑了起来，慕容云卿偏了头便正好看见木台上被放上了一个蒙了布的物什。有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站在笼子的后方，她们手中各拿着一个铜铃铛。方才锣鼓声响起，一时喧嚣的楼里变得十分的安静，那两位女子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同时伸出手去将那层锦布掀了开来。一时间，原本安静下来了的楼里又变的嘈杂起来。
慕容云卿定睛看了看，那锦布下盖着的原来是个铁笼，此时铁笼里正卧着一只雪白的动物，看来，这就是韩如絮所说的能说人语的狐仙了。
“各位公子，老爷，能来我这绊絮台，真是让妾身倍感荣幸啊。”韩如絮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
只见一身大红衣衫的韩如絮从偏门走到了木台上，向各边的看客都行了一礼，这才又开口说道。
“客套的话妾身也不多说了，我这绊絮台的规矩想必各位爷也都清楚。这次的新鲜货可是能说人语的狐仙，有趣吧！”一边说着，韩如絮一边摸了摸铁笼子，“传说这狐仙只与有缘人对话，若是有缘，说不定这狐仙就变了绝世美人，这养在家里，可不得多新鲜啊！”韩如絮不愧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一番话说的在场的各位有些动了心。
“好了各位，现在，竞价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