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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无计留春住

传说有女名豆娘 陈铭 2024-11-11 19:51
(一)
同年,刘岚与人作伴到栖凰山赏梅。山上文王庙内的小和尚,因炸贡品不慎,支油锅的灶台倒塌,随后不知怎么竟引发大火,致使身处山林间的游人丧生者无数。
小小年纪的刘岚,施展了他与生俱来的领导才能。
集结起和尚以及一些游客,并发动附近民众,齐心协力砍倒一大片树,人为的在山间制造出一段没有树的隔离带,如此,才将火势截断控制,不致蔓延到整座山头。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近二十天,才在一场大雨中熄灭。
王氏听说栖凰山发生火灾,大郎下落不明,急得几乎发疯。
刘延栋更是带了一批家丁赶去,一面帮忙救火,一面找人。当火场中百余具面目全非,焦炭般的身躯被一个个抬出来,刘延栋已然全身无力软瘫在地。
这时,却有一双手将他轻轻扶起:“父亲,您来了。”
刘延栋愣神片刻,怒气瞬间似洪水决堤,照刘岚肩头就是一拳:“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因你终日以泪洗面,不眠不休几近成魔,……”说话间,又是一番拳打脚踢。
“刘员外,有这样的好儿郎,应该高兴才是啊。此次大火,若非令郎聪明过人,带动大众又妥善指挥,只怕栖凰山已成光秃秃死山一座了…….”旁边有里长、方丈等人忙过来劝慰。
在梅花镇众乡邻的求告请命下,梧桐县郡以救火英雄对刘岚予以褒奖。刘岚归来后,刘延栋大摆筵席,庆祝三日,接待前来道贺的所有人众。
刘程对自己有这样一个兄长是既敬佩又骄傲。
连续几日带着豆娘来哥哥书房,求刘岚身边的几个小厮给自己讲当时的情景,火势凶猛之时,可怕的浓烟中,那些被瞬间吞蚀了的人畜,以及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刘岚如何挺身而出,引领大家以人力胜烟火……
刘岚却依旧一副平淡无波的老成样子,由着刘春儿几个绘声绘色大肆宣扬他的丰功伟绩,自己却事不关己般写字或作画。
只是,有时会不由自主盯着豆娘出神。
豆娘怯于他森冷锐利的注视,总是不敢看他,紧紧与刘程挤在一处,乖乖学着刘程的样子专注的倾听,有时也会看着刘程的眼睛,轻轻俏俏的一笑,娇颜明媚开怀。
毫无城府的刘程,看向兄长的眼眸里,总是洋溢着由衷的羡慕和真心的赞美“哥哥真厉害。……”
刘岚估计是听多了这样的赞颂,总是勾唇回以浅浅一笑,漆黑的瞳仁却依旧盯着豆娘不动。
忽然,刘岚冲豆娘招招手,见她还是羞羞怯怯的欲往刘程身后躲,不往自己身边来,便径自走过去。
一手托了她的小脸,另一只手抚摸她的面颊,轻声道:“为何竟会这般相像?真如做梦一般。”
坐在小椅子上的豆娘,呆呆不敢乱动,任由他灼热的手环上她的腰,将她搂抱起款款摆坐到他怀里。
接着,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豆娘受惊,仰头看他,他却又乘机吻上她的颈项间,喃喃地说道:“依依,真的是你吗?”
说着话,已经顺着她的脖颈,酥酥麻麻再次亲吻了上来。
豆娘娇羞无比,只觉一股无边的热意,传遍四肢百骸。她无助而茫然地向四周看去,就见门槛处,王氏带着丫鬟站在那里,驻足不前。
“大兄……哥哥……豆娘是二郎的媳妇,只能程儿一个人亲……”刘程死力拽住豆娘的胳膊,想要将她从刘岚怀里拉下来。
刘岚一怔,清醒了过来。看了看尴尬不已的刘春儿,以及冷眼皱眉的王氏等人。虽也是自觉难堪,却面色不动,将豆娘轻轻放站到地上,才给母亲见礼。
王氏是给儿子送羹汤来的,看到这样场景,怒目瞪向仍然发窘着的豆娘,与不知所谓牵着她手的刘程。
心想,赶紧得用豆娘给二郎冲喜了,需先把他们的名分关系确立下来才好。大郎也成年了,该给他房里填置个性启蒙的丫鬟了……
(二)
为了慎重起见,王氏带了两娃娃,家仆挑了香果贡品儿,去城南玉青庙请大师给刘程和豆娘再次合了下八字。
大师张开了眼,左右一看,觉得赏心悦目很是顺眼。得了两人八字再作势掐指一算,言说,他二人成婚后必然大吉大利。刘家若能娶得此女为妻,家中将来定是锦上添花,日子越过越红火。
于是,刘延栋与王氏择日便以冲喜为名给两孩子拜了堂。
过了却还照前称呼豆娘为林娘子,不提童养媳妇的话,免得孩子将来懂事了害羞生疏。
平日只让她跟着刘程一东一西,同住在流云院的主屋内,由刘程的奶娘带着几个丫头一起照应着。二人终日在一处玩耍,吃食茶水也是一般对待。
豆娘小小年纪,厄运连连,更兼遭逢家变,便比同龄孩童多了一丝灵醒。言行举止不敢有任何失当,怕招人厌弃。况且不但长得可爱,人也乖巧懂事,时日不久,不说得了刘延栋与王氏喜爱,就是一向冷着脸出进的刘岚也对她另眼看待,更不用说华娘与刘程了。
丫鬟仆妇们,自是惯会看主人脸色的,对豆娘皆是小心恭顺的侍候着。
刘程与豆娘同岁,很是合得来,没几日带着豆娘就把整个刘府玩了个遍。
某日晨间问安时,刘岚便问刘程:“我鱼缸里的金鱼明显少了,可是你取了去?”
这话自然是故意问,他屋子里有人守着,刘程来回跑动也自然有人跟着。刘程就是再使计策哄走他们,他们也得偷偷注意着,怕他有个闪失万一的。
他偷了两条金鱼送给豆娘,刘岚屋中的圆月与满月被刘程喊去其他地方办事,他俩口头上虽应着,却会将偷窥所见报知刘岚。
按说弟弟不该到哥哥屋子里的,更别说拿东西了。偏刘岚对这个弟弟虽总是一副不待见的神色,但举止间却极为爱护,从小也是疼惯了他的。
刘程年龄又小,那些金鱼虽是刘岚的爱物,却也没必要与他个小孩子计较。只是,现在看见他一副以为自己不知道的样子,便故意这么问了。
刘程一边用眼睛睨他神色,一边老实回答:“我网了两条送豆娘了。”
一边的豆娘立刻做贼心虚般,不自在起来,怯怯地也观察刘岚的神色,细声细气道:“等会回去,我给哥哥送过去。都是我不好,那日不该说喜欢金鱼。”
看到豆娘乞求原谅的那双眼睛,刘岚就会觉得心情似清风拂过水面般,很舒服。
自重新来到这个世界,最令他感到悲哀的,就是他的心太孤寂冷漠了,对谁都热情不起来。
这里没有令他牵肠挂肚的人,也没有谁能令他心爱得离不开,包括他的父母……
所有因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爱他们,不爱身边的一切。
无欲无求的他也曾渴望过,自己能回归正常,与世人一样贪心贪欲。然而,王氏给他的那个俊秀的丫鬟十一,多次暗示她自己因何而存在,他却提不起一丝情绪。
点亮心,燃尽了泪,终是无法告诉自己到底为了谁。
惹是生非的刘程才不会把这鱼当回事,眼睛忽闪着望向豆娘的脸说:“豆娘,你的脸怎么像桃子?”
于是所有人都向豆娘看过来,清晨的阳光令小美人儿如镀了层金边一般耀眼。
二姐儿华娘,拉着她左看右看,并问:“意思是说,豆娘是人常说的杏眼桃腮喽,我如何看着不像?”
刘程纯真地回答:“和桃子一样,有细细绒绒的毛。”
一边的刘岚,清冷的面容再绷不住,勾唇微笑起来,华娘更是笑得打跌。
刘岚与华娘长相随父,芳娘与刘程则酷似王氏,兄弟姐妹四个,最数芳娘好看漂亮。当初也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理,王氏才将芳娘嫁给了她娘家的侄子。
(三)
一时四人进得屋来,刘延栋与王氏已经端坐正堂。几个都是规规矩矩施礼请安归坐,只有刘程要扑到王氏怀中撒娇一番,再扑到刘延栋怀中亲热一顿,这是两口子从小惯的。
刘延栋便说:“程儿也该启蒙了,不然整日里便如脱缰野马般跑着,不是长久之计。”
王氏点头:“官人说的是,不若让陈先生连程儿一起带上可好?”
刘程却眨着眼睛问道:“野马跑得快么?那次我不小心掉水里,娘亲跑得飞快,比野马快多了。”
刘延栋身子颤抖,抽了抽嘴角。
王氏嗔怪道:“怎么愈发没大没小起来,如何可以这么说娘亲。”
刘程感觉很纳闷:“为何不行啊,爹说我跑得似匹野马。可那次我看见娘亲比我快多了,还不是......”
“咳,咳。”刘延栋咳了咳,清清嗓子:“程儿,你是不应该那么形容你娘……嗯,不说了,先吃饭吧。”
于是刘程一头雾水,满脑子疑问,坐到了桌子旁边,看到丫鬟鱼贯而上摆出菜肴稀饭包子。
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爹爹最爱吃包子了,我和豆娘就是两个大包子。爹,娘,你们把我俩吃掉吧。”
“哦,那么,敢问我儿,这两包子是什么馅料做的?”刘延栋微笑着问。
嬉皮赖脸的刘程想了想,却突然就不笑了,之后的表现,就很有点泄气,道:“我是屎馅的,就不知豆娘是不是。”
说着去推豆娘:“豆娘,你说,你是啥馅料?”
豆娘昨夜又梦到娘了,一夜没睡好,坐在椅子上正有些迷糊。被刘程这么莽撞的一推,差点掉到地上。被另一边的华娘扶了下,才又坐稳了。
见刘程盯着她,让她说,又四处一打量,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以为刘程又捣乱,惹了什么祸事殃及自己。
大眼睛里立刻蒙上来水汽,可怜巴巴道:“不是我,我也是刚到……”
华娘便又弯着身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一边的刘岚皱眉不满道:“爹,娘,你们也不管管二郎,要吃饭了还说这么恶心的话。”
(四)
陈先生名陈树山,是本县的一个穷秀才,因家境贫寒,只得在外谋生,被刘延栋请来作了西席。
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全凭着他养活,刘家供养了他几年后,他也便再没有了参加秋闱的心思。
人们说十年寒窗苦读,读书实在是相当辛苦的一件事。
不过乡试也就是秋闱之前,学道内有童子试之说,童子试过关才是秀才。
中了秀才,才有进入官办学校,比如江安府的宏文书馆的学习资格,人称之为生员,他们才再有资格参加乡试,乡试的取中者才叫举人。
而过了童子试的,才可以在县学读书备考,童子试之前都是家里请了西席自己读书。
刘岚已经过了童子试,在县学朝阳书院读书。
但刘延栋给陈先生的束修丰厚,刘岚虽然离开了,他现在却还带着二娘子念女四书。
而刘岚回到家来,如遇疑难处也会经常找他求解,于是他便更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待刘延栋交代好陈先生之后,六岁的刘程正式行了拜师礼开始读书,豆娘作为伴读一同随读。
前一日,陈先生教了写“一二三四五”的写法与读法,第二天见面后,他用手指空划了一横,问刘程认不认识,刘程摇头。
豆娘便在桌上用手指画了个“一”,刘程惊奇的睁大眼睛,装作恍然大悟道:“只隔了一夜,先生的‘一’字就长那么大么?”
看着分明是故意作怪的刘程,陈先生面色铁青,但因是刚刚开头,不好发作,只好慢慢先调教着。
和他相比,豆娘就好学且听话许多,有时候对刘程,反而起着促进他提起学习兴致的作用。
陈先生也是个极会事的,后来见刘程虽然顽皮,却本性忠厚,极重情义,就拿豆娘与他二姐华娘来挟制他。
一次陈先生正讲解“人之初,性本善。”的意思,见刘程偷偷与豆娘说话。
陈先生便说:“谁在说话?”
立时已经坐得规规矩矩的刘程小声答道:“先生,还不是您吗?”
陈先生哭笑不得,令华娘与豆娘站起,说:“有一法叫连坐,就比如你亲戚家的谁犯了什么事,却会连带上你们……
这个连坐虽似乎有些不讲理,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举个例子,他日,假如你兄长中了举人成了状元,你们也肯定能沾光。人常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意思。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也是由此而来。因此二娘子林娘子既然与你一处读书,便需受你的连累,今日二位小娘子便站着听讲罢。”
刘程一听就急了,立即规规矩矩站好:“先生我再也不敢了,求先生让二姐姐与豆娘坐下。”
华娘与豆娘俱是小脚,平日走得路多了,或站得多了,就会痛。
每日里,他与豆娘二人一处做耍,刘程自是最清楚不过,有时想去远些的地方玩,必须找大脚的仆妇背着走,有时刘程自己也背。
因为他俩同岁,他自己能走稳已是不错,还犟着要背豆娘。有次摔倒在地,把豆娘额头都碰破了一处。
自从陈先生用了这连坐之法后,刘程乖了许多,非常听话,虽然他恨透了读书写字。但调皮捣蛋的事却再没发生过。
进到腊月里,刘岚也休假回来了,就跟他三个一处读书写字。当然,读的不是一类的书。
刘岚百无聊赖无事可做时,唯有看书解闷,落在别人眼中,都只道他是个勤奋学习追求上进的好少年。
他写的字刚劲有力,经常也会把着刘程的手带他写字。
只是豆娘觉得,刘岚经常会在自己不注意时盯着看她,一双黑眸幽深难测,不过她已经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便也会怯怯地回之一笑。
然后,她就看见,他神色温柔的将唇角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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