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烟雨如画的小城,父亲是一位商人,母亲是温柔贤惠的传统妇人。爹在外经商,每次回来都会带好多东西。我最喜欢的是那些好吃的和五颜六色的布匹,娘再把它们做成花花的衣服,穿在身上美美的。我娘只生了我,所以我也算公主般的长大,但印象里却只有娘亲日光里对着我慈爱的笑颜和微烛中无奈的叹息。后来我渐渐长大,邻里们都说我长得就和娘年轻的时候一样,是个小美人。直到有天我听爹对娘说,虽然我们家境殷实,终究社会地位不高。不如把我送入宫,将来有一天沐浴皇恩、踏入仕途,家门显贵。娘在一旁哭泣,小声言语:“你怎么那么狠心,女儿也是你的孩子啊,你这是割我的肉啊”。娘拉住爹的手臂:“你忘了算命先生的话,你这在害她啊!”爹拂袖叹息:“江湖术士的话也能信吗?留在我们身边能有什么福运,入了宫,将来沐浴皇恩才是真正的福贵呢。”然而年幼的我根本不知离别有何伤,也不懂什么是一入宫门深似海。
于是,我入了宫。那一年,我十三岁。
入了宫便是最低级的家人子,宫中妃嫔都由皇后亲选。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皇后时的惊艳,绛红色的绣花丝锦袍,梳分盛髻,珠玉步摇点缀其上。眉若轻烟,眼波含笑。后位上正襟而坐,是那样的温婉端庄、柔美贤淑。同我说话的口气也如春风和煦:“真是个可人儿,叫什么名字?”“回皇后娘娘,我叫南昭瑄。”她身旁的舍人大声呵斥道:“大胆家人子!回娘娘话要自称奴婢!”闻言我吓得身子一抖,他又转而朝皇后俯首讪笑道:“不知是哪选送的,真是不懂规矩!”皇后朝那舍人摆摆手:“没关系。”继而温柔地问我:“别害怕,哪里人?多大了?”“回,皇后娘娘,奴,奴婢是江都国广陵人。今年十三岁。”“哦,这么小,安排她去少嫔馆吧。”
少嫔馆是永巷中一处后妃的住所,所住嫔妃,份位为“少使”。是嫔妃份位等级中最低的一级。我被安排与同为少使的李贞儿同处一所。初见时,贞儿一身粗布衣裳,中等个头有些偏瘦,松松的挽着头发,圆圆的脸有些暗黄,她的五官很“精致”,都小小的,分开看都不是很出众,但搭配在一张脸上,就觉得恰到好处。知她大我几岁。可能没有刻意打扮吧,不然怎么会是宫中妃嫔呢。虽然我自恃样貌不俗,但爹也塞了不少银子,我才“挤”进永巷。我与她搭话,她面露生分之色,并不友好:“你是新选送的?”“是呢。”“皇后安排你与我同住?”我努努嘴:“额,是一个舍人带我来的。”她苦笑着,颇带无奈道:“皇后娘娘真是煞费苦心啊。”我不解地望她,她也不再同我多语。
贞儿已经十九岁了,她有一个两岁的女儿,由于少使身份低微,小公主有些瘦小,当然也完全没有公主的待遇。百无聊赖的深宫生活也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离别苦,也终于感受到了娘亲最后的哭诉是怎样的心情。在这里没人把你当公主。我常常想起她那张慈爱的笑脸,她温暖着我凉如水的午夜长梦,我才知道我有多想她。
回不去的只能过去。
平日里我会看看书,做做女工。绣艺是娘教我的,娘的女工在我们那是一流的。由于我和贞儿同处一院,闲来无事我经常逗小公主玩,也会给她绣几个荷包,公主也很喜欢我,日子久了,贞儿也渐渐向我打开了心扉。
她告诉我,皇后身怀皇子时,皇上临幸过她。皇后独宠后宫,知她有孕后,心生妒忌将她安排在了少嫔馆。又因她生的是公主,皇上也不再顾念她,也没关心过小公主。动情处,贞儿声泪俱下。我听着心中也是一阵酸楚,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你瞧,我们不是在一起嘛,昭瑄无兄弟姐妹,在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姐姐。”贞儿看着我动情唤道:“昭瑄……”又拉着我的手:“可是你知道皇后为什么安排你住这吗?因为她看你资质过人,怕你同她争宠,而皇上根本不会来这,所以……”我反扣上她的手:“那才好呢,那我就陪着你们。”“别傻了昭瑄,韶华易逝,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会帮你想办法引起皇上的注意。”“贞儿,你想要怎样?”我面露愁容。“昭瑄难道你仅仅满足做一个少使吗?我不要!我要做夫人,有一天我要把皇后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加倍还给她!”听完贞儿的话我吓得目瞪口呆:“可是贞儿,我根本不想做皇帝的女人,他对你们母女如此狠心,可知情薄。天下的男人都这样吗,我爹是,皇帝也是。”我感慨着,又想起娘亲夜夜独守和平日带我的艰辛。若不是爹还偶尔回来看看我们,给娘亲一些钱,日子又该是怎样的艰难。又突然想笑,竟然和贞儿一样讲出这大逆不道之话,我们可是把皇上皇后都藐视了,大不敬至极。贞儿突地松开了我的手:“天啊!你疯了!那你进宫做什么?你不想做天子的女人?!你不想?!你说的什么话!”“我进宫是因为我爹想当官!我就是不想!我只想我娘,我好想她。”我委屈地要掉下泪来。贞儿拍拍我的肩,缓和了口气道:“昭瑄,入了宫我们就别无选择了。我不能安于现状,我们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不想公主再跟着我一直受苦,都是皇上的骨血,为什皇后和王夫人的孩子就那么受重视?!”贞儿说着,一双真诚的眸子已隐约有泪光闪烁,“你难道甘愿做白头宫女,老死宫中吗?你不想你的父母跟着你享福吗?你不是想你娘吗,你不想和她相聚吗?”说到我娘我似乎有些心动了。“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恩,我都计划好了。”她又重新拉着我的手,在我耳畔低语:“听我说,昭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