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前行,蓝婉儿怀抱着赫连澈送她的那把古琴,心中忐忑万分。很快,车停了,蓝婉儿下车,发现这的确是皇宫内院,四周都是高高的墙壁与红色的琉璃,过往的宫女也是个个轻快如云,倒是自己今天的装扮显得不相衬了。蓝婉儿这时真是后悔了没有穿上次在临州赫连澈送她的那套衣服。
跟着公公的脚步,蓝婉儿来到了司仪乐府,从里面立马走出来一个装扮较其他宫女华丽一些的女官,公公们称呼她为梁司仪,蓝婉儿也跟着向她行了个礼,虽是普通人家的行礼方式,但此时也只能凑合着了。好在这位司仪只是稍有惊讶,但也没有计较什么,在上下打量了一番蓝婉儿后,便微笑着表示接受了她的行礼。
稍作交接之后,带她的公公已经走了,梁司仪向蓝婉儿介绍了这里的情况,并表示皇上下诏命她们乐府四日后与姑娘排练出一门演奏,听闻姑娘琴艺惊人,梁司仪当即便要求蓝婉儿在众人面前演奏一番。
蓝婉儿想要推辞,但奈何众人皆以期许的目光看着她,她只得硬着头皮上阵,此番场景竟比上次表演时要紧张得多,面前的这些人,可是全国上下数一数二的乐器高手,自己这乡野琴艺,怕是只能献丑了。
“婉儿献丑了。”
蓝婉儿将古琴轻轻放在面前,自己则端坐在前面,凝神屏气,手指轻点,古琴便发出了婉转悠扬的音律。琴声随着空气的震动,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众人皆赞叹蓝婉儿的琴艺,虽算不上是完美无瑕,但小小年龄又未经长年练习,便能有如此造诣,实属不易。
琴声飘出乐府那高高的围墙,来往的宫人也陶醉其中。更是飘向了正在湖边静思的太子耳朵里。
“此旋律咋一听很是欢快,可为何我从中听到了一丝忧愁呢?”赫连漠转向乐府的方向,闭着眼,静静地聆听着。为什么这首曲子与自己的心境是如此的接近。
是何人在弹奏着?赫连漠想象着此时的乐府中端坐着一位少女,抚着琴,倾诉着自己的内心。可是到了高潮的部分,曲子却戛然而止。少女仿佛也一瞬间消失了一般。此刻又恢复了方才的安静,可是赫连漠的心却已经因曲子而泛起了涟漪。
他决定去乐府中寻找那位抚琴之人,那位知音。
乐府中,蓝婉儿的琴弦断了,众人惊愕,对于抚琴之人来说,弦断意味着不详的征兆。蓝婉儿一开始陷入了茫然失措之中,但很快,梁司仪便上前安慰起她来。
“没关系的,蓝姑娘,弦断的事时有发生,我这就差人给你补上。现在,我先带你去歇息的地方吧。”
蓝婉儿起身谢过了梁司仪,抱起古琴,刚要走出大厅,便听见门外有人通报:“太子殿下到。”众人一听,皆看向门外的方向。
蓝婉儿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迎面走来一位高挑俊秀的男子,身后跟着几位宫人,男子身着锦衣,上面用金线绣着各色的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看来这就是太子了。待太子走近了,蓝婉儿只觉这人好生熟悉。
思绪回到上次进宫,在湖畔遇到的那个皇子,对,没错,就是他。此时的蓝婉儿才突然发现众人皆半低着头,弯腰向太子行礼,而独独她自己,正立在原地不动。蓝婉儿立马学着他们的样子弯腰低头,可为时已晚,太子此刻已经站立在她的面前。
“方才的曲子,是你弹奏的?”虽是问句,可赫连漠基本已经能确定曲子是她弹的了。
进门的一霎那,她独特的服饰便引起了他的注意,再加上怀抱在手中已经断了弦的古琴,更加确定了她便是抚琴之人,只是令赫连漠没有想到的是,她,竟是母后生日宴上遇到的她。几乎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赫连漠想要上前紧紧抱着她,可转而一想,自己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
蓝婉儿点了点头,眼睛却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脚。
赫连漠微微一笑,“弹得很好,只是为何突然断了?”虽然知道是弦断,可此刻的他却只能想出这么一句台词。
蓝婉儿用手摸了摸断了的弦,赫连漠象征性地看了看,然后转身向身后的近臣说道:“去宫中拿来上好的冰蚕丝,赠予这位姑娘。”
蓝婉儿惊慌地摇摇头,说道:“不可不可。”
“有何不可,本宫与姑娘有缘,冰蚕丝若是留在宫中,那它永远是冰蚕丝,倒不如让姑娘拿去做了琴弦。”
蓝婉儿求助于梁司仪,她微笑着点点头,示意蓝婉儿莫要拒绝。
“那,谢过太子殿下。”
赫连漠微微一笑,侧身说道:“姑娘可否与本宫借一步说话。”
蓝婉儿迟迟不敢应承,倒是梁司仪见她迟迟不开口,便催促道:“没关系的姑娘,这里有人会替你打理的。”
话到这儿,蓝婉儿也不好推脱。只得礼貌地应承了他。走在湖边,几个月前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他一直给人一种安静温润的感觉,直到赫连澈的出现,剑拔驽张的感觉立马显现,她不为何那时的他要如此紧紧抱着她。如今,又只剩下他与自己,倒真是显得有些沉默了。
还记得上一次入宫,冬天的御花园竟也半分不输夏季,而今,见识到春季的御花园时,蓝婉儿只觉身临仙境。与冬天相比,人工刻意装饰的地方少了许多,自然的东西露了出来,衬得天空也更蓝了。蓝婉儿喜欢这种感觉,深呼一口气,大量的氧气涌入肺中,令人心旷神怡。
“与冬天不一样吧?”几乎是突然的,赫连漠用着温润的语气问到。
蓝婉儿“嗯”了一声。
赫连漠一个箭步走在了蓝婉儿前面,转身,立在了她的面前,吓得她连忙止住了脚步。
“为何,如此怕我?”
“太子殿下,奴婢失礼了。”蓝婉儿把头埋的更低了。
“不,你没有失礼,是我太唐突了,我为上次那件事道歉。”
蓝婉儿做梦也不会想到,堂堂太子竟然会向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道歉。他难道在为那件事道歉吗?他还记得?蓝婉儿缓缓抬头,却见到太子认真的表情。她莞尔一笑,轻声道:“太子言重了,奴婢早已忘记了。”
“什么?你是说你忘记了我们初次相遇?”蓝婉儿本想给太子一个台阶下,没想到这句话竟让他更为紧张。
“不,不。。。”蓝婉儿摇着头,“我的意思是。。。”正苦恼着该怎么说,太子却突然笑了起来。蓝婉儿立马觉察到自己被捉弄了。有些无奈地立在原处。
眼前的太子与赫连澈是如此想象,连捉弄人的感觉都这么像。
“蓝姑娘,上次一别之后,你还好吗?”
蓝婉儿一惊,“太子怎会知我的名字的?”
“正如你说的,我是太子,这点小事,是难不倒我的。”
这倒也是,蓝婉儿心里想着,“我过得还不错,去了一趟临州。”
“这我知道,随行女眷中,只有湘夫人与你。可是我指的并不是这件事。”
这令蓝婉儿一头雾水,瞪着两只大眼睛迷惑地看着赫连漠。
赫连澈淡淡一笑:“他呢?怎么舍得让你一人进宫?”
他?是指赫连澈吗?“太子的意思是?六皇子不在宫中?”
“不然你以为呢?”
一瞬间,沮丧,无助,迅速涌入心头,赫连澈不在宫中,那在哪里?他真的不知自己进了宫吗?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蓝婉儿立马恢复了先前的模样,说道:“奴婢只是一介草民,不敢过问六皇子的事。”
听了这话,太子一阵沉默,“既然如此,当初为何?”
蓝婉儿笑了笑,“太子,他是我的主子,主子的命令,谁敢不听?”
“也就是说,姑娘与六弟只是主仆而已吗?”
“事实如此。”
*几乎是欣喜万分,赫连漠难以抑制住心中的那份高兴,成为太子以来,从来没有什么事令他如此高兴过。在走近东宫的那一霎那,他立马卸下了太子的威严,欣喜若狂。
她说她与赫连澈只是主仆,如今,她进了宫,那她岂不是有机会了?太好了,老天爷,你也开始帮我了吗?
他与她约定,在这宫中有什么难处尽管找他,临别前,他甚至还特别为她指了指东宫的方向,虽然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冷静如霜,可是他真的忍不住。她就是有这种力量,让人可以抛弃一切,也要与她在一起。
蓝婉儿回到乐府,乐师们一拥而上,纷纷扬扬地问候蓝婉儿。显然,太子的出现让他们对蓝婉儿更是刮目相看。她虽是平民,却来自六皇子府中,如今更得太子青睐,无论将来哪一方做了皇帝,她都将得势,现在,正是巴结她的大好时机呀。
除了梁司仪,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屋内,透过窗弦看着屋外的一切。她知道蓝婉儿此行的目的,而她也知道自己的任务。
入夜时分,梁司仪静静地一个人出了门,她到了一处偏僻的废殿,这里是皇宫侍卫最少的地方。
殿内,一个老者早已等候在此,说是老者,可他身子矫健,走起路来丝毫不输给年轻人,此人,正是齐将军。
“齐将军,别来无恙。”
“有劳了,芙儿。”
梁司仪冷笑,“多少年了,你都没这么叫我。”
“是我不好。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往事不要再说了,说吧,那位姑娘今天已经到了乐府,你究竟想让我干什么?”
“很简单,只需要告诉我,你们节目的安排以及行程。”
“就是这么多?”梁司仪不敢相信地看着齐将军。
“当然。”齐将军露出自信的笑容。
“可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不知为何?”
“芙儿,她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能让皇上召入宫的女子还普通吗?”
“皇上?难道?是皇后派你来的?难道你们要?”梁司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最后一句话她差点叫了出来?自小便跟在皇后身边长大的她,目睹了一幕幕皇后是如何在宫中铲除其她嫔妃的。如今这姑娘是皇上召进宫的,虽然皇上都已龙暮之年,可皇后的嫉妒心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芙儿,此事你不用知晓太多,这不是皇后的主意。”
听了这话,梁司仪悬着的心降了一大半,齐将军是不会骗自己的。接下来,她便一五一十地将表演的具体步骤讲给了齐将军听。看到齐将军满意地笑了之后,梁司仪的思绪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她爱追着齐将军,嚷嚷着要大哥哥给她讲故事,时光匆匆,如今的大哥哥已经是满头银丝了。
临别前,梁司仪好像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与太子有关,她想了想,笑着说道:“齐将军,此事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到了一大半,要知道,太子今日可提前来找了那位姑娘。看样子,两人很谈得来呢。”
齐将军的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他看着梁司仪,但转瞬立马嘿嘿地笑了起来。
梁司仪冷笑,随即便回头消失于夜色之中。只留齐将军一人在漆黑的屋内发呆。
听梁司仪方才的那席话,难道,太子与那姑娘是旧识?
不对,据我对太子的观察,他不可能和赫连澈府中的人交好的。
。。。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成为太子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