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形大汉接到身形瘦削的男子的指示,收起了架在欧阳过与小石子脖子上的刀,躬身立在一边。
欧阳过一看这阵势,忖道见这彪形大汉也不像是普通人的样子,看他对那男子的恭敬,想必他的主子来头不小。
高个子男子抽出了怀中的折扇,走近欧阳过与小石头,合拳道:“在下虽不知二位遇着什么麻烦,但见二位智慧、胆魄,实在佩服得紧,在下姓朱,单名一个‘寿’字,不知是否有幸能与二位交个朋友?”
这名叫朱寿的男子的话虽说是对欧阳过与小石头说的,但说话间,目光却始终未离欧阳过,心中只是思忖着:“没想到这南昌城一个小小的叫花子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
欧阳过与小石头均被朱寿的举动惊到,他们倒没想到这主子竟如此直接地跟他们交朋友。旁边得彪形大汉先是一惊,但随后脸上就恢复了神色,显然是了解了主子的意图。
欧阳过与小石头交换了个眼色,突然哈哈大笑着上前道:“哪里哪里,朱兄过奖了,我兄弟二人只是因乞讨与城中恶霸交恶,遇着些小麻烦而已。在下欧阳过,”他将小石头拉到跟前道,“这是我兄弟小石头!朱兄的爽直,也让在下佩服,一看朱兄,就知道朱兄是个性情中人,能跟朱兄交朋友,是我兄弟二人的福气,额……”他夸张地大声夸谈一阵后,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毕恭毕敬的彪形大汉,朝朱寿歪了歪脸,“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呢?”
朱寿看着欧阳过笑道:“他是我府上的管家,叫他孙绥就好!”
“孙绥?”欧阳过看着朱寿点了点头,又狐疑地转向彪形大汉,嬉笑道:“我听说朝里有个孙绥将军,骁勇善战,看朱兄这管家的身板,若到战场上,对阵贼子定不会落什么下风,说不定就是另一个孙绥将军了!”他说着意味深长地朝孙绥腰间挎着的两把刀上看了一眼。欧阳过虽然并不是什么读书人,但从下就立志要出人头地,绝不会当一辈子受人欺辱的乞丐。他曾立下“在野为侠,在朝为将”的志向,还一直被小言那群小子取笑、打击,说他只是痴人说梦,说说玩罢了。但欧阳过并没有把这个志向当做玩笑话,而是一直放在心里,他经常窝在茶馆角落里听说书人讲侠客的故事,也会在学堂偷听夫子教课,对朝中大将也略知一二。
孙绥闻言怪声怪气地朝欧阳过躬身道:“欧阳少侠过奖了,孙将军声名远扬,岂是我这等凡夫俗子能比的?”
欧阳过道:“是孙大哥谦虚!”
朱寿见此插口道:“一个普通管家,怎能与大将军相提并论?欧阳兄弟是在说笑呢!”孙绥一见主子发话,立刻闭口不言。朱寿转向欧阳过与小石头道,“孙管家一向不太会说笑,让二位兄弟见笑了,在下与二位兄弟一见如故,不如,我们找一个好的去处喝上两杯,就当是朱寿为方才对二位的无礼道歉了。”
不等欧阳过、小石头回话,他便转向孙绥问:“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孙绥道:“回少爷,前方就是黄石岭,大概半个时辰的脚程!”
朱寿一合折扇道:“好,就去那里!”说着朝欧阳过与小石头作了个请势。欧阳过见这阵势,心中直叹,“礼数周到得让人无从拒绝!这哪里是邀请,分明是命令嘛?”他看了一眼已经走到马车跟前的孙绥,心想:“看这管家毕恭毕敬的样子!这八成就是他主子的常态了!”小石头也感觉到了些异样,看了一眼欧阳过,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才道:“那就听朱兄的了!”
一行人大约行了半个多时辰,便见到一座小镇,进得城里,但见行人熙熙攘攘,虽比不上南昌城的繁华,但城边小镇也别有一番风味。几人下了马车,信步而行。这时街边食肆食香味弥漫,欧阳过与小石头二人几日来都是吃一些野果、野味裹腹,闻得这一阵香味,早已口水直流。
前方孙绥带路,但他顾忌主子,一直缓步而行,尽量行走在朱寿身侧。欧阳过注意到了,不管他踏步幅度多大,都好像没有超过朱寿。他领着朱寿几人,轻车熟路地转了两道弯,拐进另一条街上,只见,一座酒楼当街而立,正在路口的拐角处,酒楼匾额上写着金晃晃的“楼外楼”三个大字。看那楼外装饰、匾额也是有些年头的。
进得楼里,酒香肉气飘然四溢,楼中跑堂、酒保吆喝声、客店客官的推杯换盏的声音交混在一起响成一片。看酒楼里的布置,这定是有钱人来的地方。朱寿与孙绥还好,虽然朱寿这时穿着马夫的衣服,但他身形颀长,面若冠玉,手中折扇一张一合间,自有一派风韵,纵使粗衫布褂,看来也没和这酒楼有什么冲突,尤其是孙绥这穿着一身华丽衣裳的男子还躬身立在他身后,更显得他身份不凡了。相交之下,欧阳过与小石头就有些可怜了,二人皆是衣衫破烂,脸上还沾着藏在马车底座带的灰尘,发髻早已糟乱得不成样子,看来比街上的乞丐还要不济,二人初进门时已经引来一众奇异目光。若在平日,酒楼酒保恐怕早已出面赶人,只因此时二人是跟在朱寿身后,加上孙绥身上还挂着从车上卸下来的两把大刀,酒保不明状况,不敢得罪,只得恭恭敬敬地将几位迎了进来。欧阳过与小石头,自然早已察觉到了异样,但当惯了乞丐,那些鄙视、看不起的眼神已然习以为常,此时权当没看见,大摇大摆地跟在朱寿、孙绥身后,任他人指点、谈论。
孙绥同跑堂的男子说了几句,立时便上来一人将几人带进了二楼的包厢。欧阳过不作他想,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随着朱寿坐了下来,见孙绥认立在一边,便道:“孙大哥莫不是要这样站着喝酒、吃饭?”他意味深长地朝朱寿看了一眼,心知孙绥能否坐下来,全凭朱寿一句话。朱寿似乎没有料到这一节,他尴尬一笑,朝孙绥点了点头,示意他一同坐下。孙绥脸上一僵,显出为难之色。小石头见状道:“孙大哥如此拘束,反倒让我与臭小子有些不安了,不如随意些,大家有缘相聚,坐下来聊聊便是了!”
孙绥在二人劝说之下,才肯坐下。欧阳过饶有兴致地看着孙绥半响不动,瞧得他浑身不自在,只好朝欧阳过抱拳道:“欧阳少侠如此看我,不知是否是孙某哪里失仪了?”
朱寿、小石头闻声也瞧了过来。欧阳过忙摆手道:“哎,不是不是,是孙大哥对朱兄忠诚令人佩服!另外……”他想起方才一出马车,孙绥的刀就架上了脖子,于是道,“看方才孙大哥的身手,是练过的样子,方才大哥出手之快,令小弟大开眼界,怪小弟眼拙,连招式都没看清就……!”他干笑一声,也没继续说下去。
孙绥立即会意,知道欧阳过在提醒他方才出手的事,微微一笑道:“孙某不过是学了些花样把式,是欧阳少侠看得起孙某!”
说话时,酒菜已经上来。跑堂的放下最后一盘菜肴,习惯性地吆喝一声:“各位大爷慢用哎……”只是期间看也没看欧阳过与小石头一眼。见酒保退了下去,朱寿道:“我们边喝边聊!”孙绥一听,忙站起来,为朱寿添酒,朱寿也不表态,只是微摇折扇,等着他的动作。欧阳过与小石头一看,心中暗叹:这奴性真是深入骨髓啊!
孙绥对朱寿的恭敬,令欧阳过与小石头嗔目结舌,二人心中大受震撼:“什么样的人能将门下的人训练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