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裳的宇文诺儿在霓裳小弟子的引领下来到天际所在的房门外,听得门里的人怀疑自己谎称的身份,便笑着说道:“是谁啊,在背后说我撒谎。”随后推门便走进了房间。
一个依然明艳动人,花容娇俏的熟悉身影出现在天际面前,天际惊呼道:“诺儿姐姐,原来是你。”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呢?”诺儿见到已然是成年男人摸样的小垛子时,一时甚是不习惯,她继续道:“看你这大人的样子,要是在街上我还真是认不出了。”
“诺儿姐姐可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化,还是那样年轻貌美。”
“小垛子还是那样会说话,不过听着就是那样顺耳。”诺儿笑道。
“诺儿姐姐还叫我小名,我这里早就改名字了,当年我哥就认我做了兄弟,还给我起名李天际。”
“李天际,好名字,这可比垛子气派多了。”
一旁的小弟子听到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师伯小名忍不住笑出声来,天际瞪着他们训道:“就知在那傻笑,还不赶快给你师姑奶奶上茶,不懂规矩。”
听到天际叫自己师姑奶奶,诺儿倒不好意思起来:“李天际,可恶,看一会我让你那天慕哥哥还把你叫回原名,看你以后怎么当这小垛子师叔。”
本是一句玩笑话,但见诺儿提起天慕,天际这里那还笑的出来。他脑子里思笃着接下来该怎样对诺儿提起哥哥的事情,看此刻诺儿的样子仿佛心中依然思慕着哥哥,他就更难张口禀明实情。诺儿见天际独自在那发呆,欲言又止的样子,还真以为他信了自己的话,随又说道:“好了,我是在逗你,快叫你们那大掌门出来吧,半天了,也不见他的影子,莫不是故意躲着我吧?”
见诺儿真就提出要见天慕,天际忙把话题岔开:“对了,诺儿姐姐,当年我们去了鸡脚曼,碰到那里几个寨中的孤儿,哥哥心下想着要替你照顾他们,便都随我们回了这里,如今,他们可都已长大成人了,不知姐姐还认得认不出?”说着就吩咐身边的徒弟去叫他们的大师兄郑明怀和另几个来自鸡脚曼的弟子。这个不明就里的弟子脱口说道:“师伯忘了,大师兄他们都去师父的墓地上坟了。”一句话出,室内的空气顿时如冰冻一般停滞了。过了好一阵子,诺儿才缓缓从座位上站起,他看着那个回话的弟子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你师父的墓地,你师父怎么了?”
“我师父在十年前就已经仙游了。”弟子看着眼前这个惊愕失魂的师姑奶奶,小心颤声回道。诺儿此刻心头一阵刺痛,险些栽倒在地。她依然不信自己思念多年的心爱之人就这样和自己阴阳两隔。她转回头对着一脸忧伤的天际问道:“小垛子,你给我说实话,天慕哥哥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他说的不是实话。”
天际见再也瞒不住便上前噗通一声跪在诺儿的脚下,眼泪忍不住充满了眼眶:“是我该死,我没有照顾好哥哥。那天,那个冷秋月来访,哥哥让我和众弟子都回避了,进山的洞口只留了一个引客的小弟子,也不知他们都说了什么,只听那个弟子后来说那个冷秋月丢下一句让哥哥死的话便下了山,我那傻哥哥不知怎么就象着了魔,他走到崖边,他就跳了下去,是我该死,当时要是我执意留在他身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诺儿眼睛里含着的泪珠强忍悲痛:“他是在哪跳的崖?”天际听她问怕诺儿有什么闪失,便亲自领着诺儿来到当年哥哥跳崖的地方。站在崖边往下望去,云雾间那万丈的悬崖哪看的到底,诺儿一阵眩晕险些失足,身旁的天际忙上前揽住了她,天际宽慰道:“哥哥跳下去后,我们在下面山谷中并未找到哥哥的尸体,或许他仍在世间也说不定。”
“还在世间?还在世间你给他建什么坟,慕哥哥没有死,快,快把那空坟给我平了去,慕哥哥没有死,我要等他回来,我不信,我不信。”诺儿象疯了一样揪着天际的衣服质问着。众弟子见天际和诺儿身处崖边险地且又情绪不稳,便上去把二人拉了回来。人是安全了,可诺儿却在那悲痛欲绝的独自哭泣,任由众人怎样相劝,依然无济于事。诺儿心内自责后悔至极,如果当年她不曾离开慕哥哥,慕哥哥或许就不会死,如果当年她就违背父命执意嫁与慕哥哥,或许此刻就能和他如胶似漆的过着幸福的平常日子。但这世上本无如果,只有那崖边无尽的深渊,想那时的慕哥哥一定也在思念着自己,而自己的狠心是否让绝望的慕哥哥更加伤心无望。诺儿越想越悔,越悔越恨自己对天慕的绝情,她怔怔的对着天际说道:“小垛子,你给我找间屋子,我累了,想一个人待会。”
见诺儿终于情绪稳定下来,天际忙命人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安排诺儿住下,谁想诺儿一脚踏进屋子竟然就连着十几天没出屋门半步,天际不知来了多少趟相劝,但毫无起效。然而终于一日有小徒弟来报,说是诺儿想见天际。天际大喜,心想诺儿姐姐终于过了这一关了,想当初自己不同样不知悲伤了多久才接受了失去哥哥的这个事实,如今见诺儿肯见自己,一定也是缓过来了。
但当见到诺儿,还是吓了天际一跳,几天不见,诺儿整个人消瘦了好多,憔悴的面容依旧悲怆凄凉。诺儿见到天际,晃着虚弱的身子要站起来,天际忙上前重新把她扶回床上,并心疼的说道:“诺儿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哥哥若在看见你这么折磨自己不也会心疼怜惜么?你难道想让他在天之灵也不安稳么?”
“好兄弟,是姐姐不好,让你操心了,我想好了,我一定好好活着。我这里有个请求,不知兄弟答不答应?”诺儿轻声平静的说道。
“姐姐尽管提,只要对姐姐好,我都答应。”天际答。
“我想和你哥哥成婚。你没意见吧。”诺儿依旧平静。
“和我哥哥成婚?我哪个哥哥?”天际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还有几个哥哥?当然是你天慕哥哥了。”
天际听得确切,自己浑身一震发颤:“你和我哥哥结婚?”
“是,我要做你的嫂子,越快越好。”诺儿坚持道。见天际一脸的惊诧随又道:“若你不同意,那我只有跳下独影山随你哥而去了。”说着就要起身奔往外面。天际见状忙按着她道:“诺儿姐姐,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这辈子要是不嫁给李天慕,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见诺儿如此坚定,天际便心中暗赞:好位钟情的女子,好个豪迈壮烈之举,真是让我们这些七尺男儿自愧不如。
冬去春来,独影山又恢复了往日的郁郁葱葱,就在山下南麓有一幽谷,谷中有一片湿地,这里芦苇茂密,每到春季,便有无数的白鹤栖息此地繁衍觅食,因此当地人称之为鹤谷。就在这鹤谷的深处一片桃花丛中,便是天际为天慕修的一处衣冠冢,巨大的土丘前立着一块巨石,上刻:霓裳派李天慕之墓。在天慕的坟丘前,桃花点点,香烟缭绕,一众百十名弟子一字排开,双膝跪地,齐身祭拜。待三拜之后,众人闪在两边,众人身后,身着素衫的李天际左手牵着一身大红色凤冠霞帔的宇文诺儿一起走到天慕的坟前。只见诺儿乌黑的发髻上戴着那支被冷秋月丢弃在独影山上的的凤钗,右手握着天慕常戴的一顶细纱绢帽,她神情庄重,但脸带一丝笑容,冲向天慕的墓碑,诺儿双膝跪地。只听得一侧有人高喊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送入洞房。话毕,诺儿业已独自拜了三拜,天际上前把诺儿扶起,此刻只见天慕墓碑下的石砖轰然的移动开去,露出了下面一个铺满桃花花瓣的石梯,石梯悠长,里面隐隐约约有亮光闪烁。诺儿丢开天际的手,轻撩衣裙,迈步走进墓中,等身体全部没入墓穴,那石砖便又轰然的合拢,墓外的天际看到决然走进哥哥坟墓的诺儿已是泪眼迷离,心道:哥,你这一跳走的干净,可苦了我这有情有义的诺儿嫂子了。随之,天际冲着墓中深鞠了一躬。
自从诺儿决意要嫁给天慕,她就提议天际为她在天慕的衣冠冢下修建可供活人居住的墓室,以求和自己心爱的人共居一室。天际也拗不过她,便亲自设计,参与施工,力求让墓中的环境更适合常人平日里的居住生活。经过几月的工期,天慕的空坟里陡然大变模样,墓室下建筑空间虽然不大,但设计颇为精妙,墓里面共分五间,均有通气空洞直通墓外,墓里还引入独影山下的温泉之水,常年不干不溢。虽是地下石室,但这里面的一概装饰家具一应俱全,各色的书籍典故,竖琴琵琶之消遣玩乐之物也不胜枚举。更有甚者,思虑周全的天际竟然还在墓内广囤花粉蜂蜜,招引彩蝶来此做巢,希望这五色斑斓的蝴蝶能陪伴孤寂的诺儿走过这段寂寥的日子。也同时愿望诺儿能够早日摆脱心内的阴霾,走出这活的死人墓。
诺儿在这里已然嫁给了李唐的一位皇子,但显得凄凉而悲怆,而长安城中另一个绝代佳人也嫁给了李唐的另一位皇子,那场面却是隆重而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