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函谷关关外二百里,双阳村风家祖宅。
入夜,一个黑影从风家的房顶腾挪着跃下,她一路在寂静的村落里快步前行,诡异出奇。将近绕过七八条街道,她来到一处民宅停住,轻叩房门,不久大门吱呀一声开启后,那人便闪了进去,随后房门又轻轻关闭。民房内,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正在油灯下等着刚刚踏进门的来者。
来者是位年纪不大的美貌女子,借着灯光映着她宛如桃花一般的面容,娇嫩无比,这个昏暗灯光中的女子正是风弱兰。
“主持,您怎么亲自来了。”一个沙哑的男声竟然诡异的从风弱兰的嘴里发出。
“元哲,你能舍身为我佛寺求得周全,我法门寺老僧又为何不能远涉于此呢?”老者说毕把头上的白发一手扯掉,露出明亮的光头,随之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你在风家打听到舍利的下落了么?”光头老僧继续道。
“徒弟惭愧,只是见到了复仙会的风不停,还没有机会了解舍利的下落。另外,那个风长丰身边还带着一个女人,好像叫冷秋月,这两个人关系很微妙,风长丰对冷秋月唯唯诺诺的,但就是老让人看着,不让她自己自由行动,这个冷秋月呢,对风长丰总是不理不睬的,冷淡的很。其中缘由我也问过身边的侍从,好像冷秋月是从长安被风长丰掳来的,风长丰好像很喜欢这个冷秋月。”
“那你就经常接触一下这个冷秋月,女孩之间说话方便,或许在她嘴里能套出些什么。还有你的身份没被他们察觉什么吧?”
“应该没有,他们和风弱兰分别时,风弱兰尚小,就是她本人还活着,应该也不记的什么了。”那个女装男声的元哲道。
“是啊,当年,刘成更受风不停牵连,独自带着风弱兰来我寺避难,谁承想两人在路上都感染了风寒,久治未愈,刘成更病体更盛,早于风弱兰而亡,死之前他把风弱兰的前后身世遭遇尽数告于我知,央求我照顾风弱兰,望有朝一日或让他们爷女团圆,那承想,他病故不久,风弱兰也随他而去,可怜,这场瘟疫夺走了这两人的性命。机缘巧合,若干年后,这个风弱兰的身份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接近风不停的机会”。
“主持,连朝廷现今都不知佛宝下落,您怎么这么肯定是风家盗取了我佛至宝呢?”元哲道。
“唉,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只是难为你,多年以来男扮女装,办成风弱兰,好在你男生女相,皮肤又白嫩,要换做旁人,早就露馅了。”
“主持说那里话,我自幼被法门收养,虽未入佛门,但身心早就许给了我佛,主持对我的再造救命之恩我这一生都报答不完。”元哲道。
“好吧,你好不易混进了风家,务必尽快了解到佛宝下落,让佛本归宗。贫僧在本地还要逗留一段,若有事情,还来这里就是。”说完主持缓缓拿起手中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他虽然浑身瘦骨嶙峋,但精神矍铄,长目大耳,慈眉善目,一处佛家气派。此人正是堂堂法门寺主持方丈僧澈大师。
元哲是在不满周岁时被人遗弃在法门寺的山门之前,当年的僧澈禅师便心存善念收留并抚养了这个摸样乖巧的小婴儿,并给他取名叫元哲,随着元哲的长大,摸样也愈发俊美,往往都被人误认为是女扮男装,为了不必要的误会,僧澈并未答应元哲遁入空门。这样成年后的元哲一直已俗家人的身份居住在寺外。直到,法门寺追查到佛宝舍利的被盗与复仙会的风不停有关,加之听闻风不停还在四处找寻那个已然死去的女儿风弱兰时,了解内情的僧澈便命元哲男扮女装假称风弱兰前往洛阳居住,以期混入复仙会,接近风不停从而打听到佛宝下落。
元哲和僧澈告别后,悄然潜回风府已是五更时分,元哲躺在自己的房间内,依然没有困意。他那粉帐重幔的房间里散发着浓重的药味,为使自己的身体更接近与女子,元哲常年都服用一副特制的草药,多年以来,全靠着此药,才使她保持着女子骄人的容貌和曼妙的身材。但常年的用药,不知不觉的使他心思也变得更加女儿起来。
床上的元哲又开始在这夜深人静里思慕起那个让他辗转不眠的男子:李天慕。自从见到这个男子起,元哲脑子里便不停的出现他的影子,自知此事荒唐,但心里的谎又哪能向自己撒。
天气渐渐转入冬季,冷冽的小雨下了一整天,垛子肩上的伤势好转了许多,但仍然躲在床上装可怜,借住在一猎户家的天慕和诺儿,又是照顾垛子又要做饭整理家务,忙活的犹如平常人家的日子,但他们却仿佛乐得其中。
“呀,我说慕哥哥,这是谁的袜子放在灶台上了,我说这馒头怎么总是一股臭脚丫子味。”诺儿在油烟里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铲子。
“我那知道,八成是床上那臭小子的。”天慕拿着瓦当正准备修理漏雨的屋顶。抬脚蹬梯子时,突然发现自己有一只光脚穿在鞋里,这才晓得灶台上的袜子的主人正是自己。他咧了咧嘴不再言语。
“慕哥哥,快来帮忙,着火了,”诺儿呼道。
天慕赶忙跑过去一看,满锅的火苗直往房顶窜。“这怎么办,水呢?水在哪?”
“水在外面的缸里”诺儿急的直跳。天慕忙跑出去舀水。诺儿也叫着出去帮忙。待两人急慌慌的取水回屋后,竟然发现锅上盖着锅盖,锅里的火也没有了,而抱着膀子的垛子正站在锅边,一脸无奈的看着满脸烟泥的二人。
“垛子,你是怎么做的,火,怎么就灭了”天慕问。
“我说姑娘少爷,你们是准备把房子点了吧,我一病人,还要我照顾你们。你们是怎么当的家,等人家主人回来,我们怎么交代啊。”垛子煞有介事的教训着二人。
“实在是没怎么做过饭,真是……,哎,不对,有人好像腿脚挺利索,是谁刚才还说自己下不了床,赖着等我们喂饭。”诺儿反击道。
“我,我我是急中生智,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在所不惜”垛子辩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是偷懒耍滑,没病装病,小垛子呀小垛子,我看几天没挠你脚底板了吧。”说着,天慕做出要瘙他痒的架势。吓得从小怕痒的垛子一溜烟跑回了里间不再出声。
几盘半生不熟,焦黑如碳的饭菜摆在了桌子上,小垛子撅着嘴不满的说道:“诺儿姐姐,这是你炒的菜?”
“嗯,不满意呀?”诺儿道。
“不,没有,不错,不过呢,我今天不饿,还是让小少爷吃吧,他干半天活了。”
“不,我好像也不太饿,早上吃撑了。诺儿妹妹,你请自用。”天慕把菜推到诺儿跟前。
“是吧,都不饿,那我也不饿”但诺儿不争气的肚子却在此刻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大家齐笑。无法,只有天慕再次出面,到隔壁的萧大姐家借点吃的了。那个将近三十岁得老姑娘萧大姐每次见了诺儿就爱答不理,但一见天慕便笑脸相迎,所以也只有天慕才能从她那要来饭食。
好一会功夫,天慕兴冲冲端回来了一大盘饺子,只是这脸上身上净是些面粉的手印子,诺儿奚落道:“我们的小少爷辛苦了,为了这一口饭,又让您牺牲色相了。”
天慕苦着脸道:“你要是稍微做饭有点长进,我也不至于低三下四的求这口吃的,你看这浑身上下被人摸的面粉印就是赴汤蹈火的证据。”
大家看着这热腾腾的饺子,才知道一年的冬至已悄然来到。冬至吃饺子的习俗据传是因纪念医圣张仲景冬至舍药留下的。当年张仲景用药物活着羊肉用面包成耳朵的形状分给耳朵上有冻伤的患者吃,仲景称它为“娇儿”,吃了此物的病人耳朵因此得愈。以后,人们就学着当年“娇儿”的这个样子,包成食物,就叫它为“饺子”了。
“小墩子是没福气吃饺子了,不知道会不会冻掉耳朵?”垛子想起了墩子。
“咱们拨出些饺子,我一会去后山挑水,顺便给墩子捎去。”
“冬至是不兴挑水的,否则生孩子腿瘸,”垛子道。
“谁在乎这些规矩,我就没打算生……”天慕随口道。
“我在乎,不许去挑水,一会我陪你去墩子墓地。”诺儿夹起一个饺子堵住了天慕的嘴。一旁的垛子看到,低着头在那偷笑。
又几日后,屋子的主人一家从山中打猎归来,他们打的猎物颇丰,獐子,野鹿,野猪的足够他们一冬天的用度了,而垛子的伤口也已痊愈,三人便商议着动身上路。临行前,他们塞给了猎户一家五两雪花银,以偿这几日叨扰留宿之情,却被他们断然拒绝,反而送给天慕他们两身裘皮大袄以备御寒之用。三人感激一番,随即收拾行囊,继续关外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