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渡口夺镖

　　欧阳过在树林摘了些野果裹腹，想那赖泼皮应该走了，便动身准备离开，心里只是遗憾错过了万丰镖局的护镖队。
突然一阵打斗声传来，欧阳过疑道：“这荒山野地的，怎么会有打斗声？”他寻着声音找去，这一带他十分熟悉，知道前方翻过一座小山，便有一块坡顶空地，听音辨别位置，想那打斗声自是从空地上传来的。于是转向另一边的树丛，从捷径爬到了最高的山头，从这里看出去，空地上的一切就尽收眼底了。
他居高临下，看见空地处三十多人正鏖战撕斗，一惊一下急忙躲到矮丛后面，从树逢间隙处望去，这才看清，原来是一群统一着装的武士正深陷重围之中，围击他们的是十几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他们手执尺余长的钢矛，钢矛顶端还有一个倒钩，看来很是恐怖。欧阳过躲在矮丛后面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见那手执钢矛的黑衣男子，高扬而起，猛得朝跟前的武士划将下来，中招者顿时血流如注，扑地而亡。
那些人下手甚是狠厉，招招要人性命。不多时，那二十几个武士便已死了大半。欧阳过见时大吃一惊，失声叫道：“难怪我等不到护镖队，原来在这里被截住了！”他看着插在那马队上写有“吕”字的镖旗，再看看那些嗜命的黑衣男子，直吓得心惊肉跳，心想：“此地不宜久留！”正要侧身溜走，不料眼前黄影一闪，三名黄衫女子凌空掠出，挥剑直击那群黑衣男子。
欧阳过迈出的一步，突然顿住，他回头一看，顿时惊呆。此时空地上已多出三名女子，皆是黄衫蒙面，正不怕死地正面迎击那出招狠毒的黑衣男子。
“难道是万丰镖局的帮手来了？”
欧阳过不由自主地又缩进矮丛，看着那些训练有素的三名黄衫女子剑招凌厉地对战几个男子，竟不落下风，心中纳罕道：“原来女人也可以这么厉害。”又看了一阵，只觉那几个女子下手似乎也不是那么友善，招式凌厉更甚于那些男子，一见有人近身挥剑一下，便能割穿对方的喉咙。
送镖车被夹在几棵大树之间，看那样子该是打斗时推撞过去的，上面歪七倒八地摆着几个木箱，一个黄衫女子一剑刺穿一男子的喉咙，顺势倒转，掠上了镖车，伸手去推放在中间的那个一尺见方镶着金色外皮的箱子，这时另一个黄衫女子也掠了上来，二人交换了个眼色，便一齐出手。不料，刚触到木箱，便被一把弯刀截住，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镖师，从矮丛中飞身而出，单手执刀敏捷地滑向二人手腕，又折刀反劈，迫得二人一齐掠退。
“女贼，放下木箱！”
那镖师扬刀大喊一声，蓄势直劈向一名黄衫女子。欧阳过一惊，原来这几个女子也是来抢镖的。那黄衫女子被魁梧镖师的弯刀劈退，翻身不及，竟被那镖师的霸道的刀气震飞。
“希师弟，快带木箱走！”
一个年纪较大一点的男子挥刀隔开黑衣男子的钢矛，掠至那魁梧镖师的跟前疾声叮嘱道：“一定要把弯月琉璃送走！”
“大师兄！”那姓希的镖师脸色胀得通红，大喊一声，奋力抵挡近身的杀手，却始终无法靠近镖车。
欧阳过缩头缩脑地坐在山头的一棵矮丛后面，一边观战，一边自言自语，看着空地上惊心动魄的打斗，他心里跟着一阵一阵地激动，也不知是在着急哪一边，那些凶狠的黑衣男子他自是不会希望他们好过，而从他想要加入万丰镖局当镖师的立场而言，他该替万丰镖局的人着急的，可他又不忍看一群男人这样欺负几个女人，这样一想，他的处境的确很矛盾。
看到那个姓希的镖师连退几次黑衣男子，欧阳过十分钦佩，心想：“那些女子这么厉害，前面那些镖师全被打得落花流水，只这个人厉害些！我应该找他当师傅的！”忽听“啊”的一声惨叫，又一个男镖师被黑衣男子的钢矛刺穿喉咙，欧阳过倒抽一口凉气，吓得心里直叫娘，一双眼睛直盯着那脖子格格作响的男子，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脖子，那感觉就像自己的脖子被割穿一般难受。
这时，晨风突起，风吹在那面蓝底白字的大旗上，刮得哗哗作响。万丰镖局的护镖师已经死去了大半，此时只剩那个身材魁梧的镖师和几个受伤的人在对抗黄衫女和黑衣男。黑衣男子撕斗之下也死伤大半，三方之中惟独黄衫女丝毫未损。
欧阳过心里犯嘀咕：“不知道万丰镖局送的什么值钱货，竟让这些人这样拼死抢夺！说不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呢！”他这样想着，便已经浮想联翩，丝毫未注意，身后方一棵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居高临下，对前方一切早已知悉，包括欧阳过躲在矮树丛中瑟瑟缩缩的样子都看在眼里，这人身着殷红色翡衫，面上罩着殷红烟纱，柳叶秀眉下露出一双淡漠的双眸，长衫飘飘负手凝立于树梢，一副淡漠疏离的姿态，给晨风笼上了一层寒气。
忽听一阵响动，欧阳过寻声望去，冷不防地一只冷箭射了过来，正插在他藏身的树干上，吓得他惨叫一声，紧接着前方空地丈许处草丛中一排弓箭接连而至，所幸箭矢所射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坡顶，而是空地上正在厮杀抢夺镖货的人，所以射到坡顶的箭就已经没了劲力。
此时，空地草丛响声四起，片时间便冲出十余名黑衣人。
“哇，又来了一群人！”欧阳过心里一惊，差点喊了出来。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场面变得更加的混乱。那几名黄衫女一见之下，急忙后掠。只见那群黑衣男子手执尺余长的铁钩，掠出后直奔那夹在几棵树之间的送镖车，速度之快令人惊叹。黄衫女见此互相使了眼色，突然一齐旋身而起，转首过来对付那冲将上来的黑衣人。
欧阳过骇然一惊，讶异道：“咦，姓希的镖师呢？”再一看，那姓希的镖师早已没了踪迹，而与其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镶着金色外皮的箱子。那几个黄衫女子知悉有人抱着箱子逃了，无奈此时陷入苦战，不得脱身。而一直站在欧阳过身后的大树上的红衣女子也已不见了踪迹。
欧阳过环顾四周一遭，心想：“万丰镖局既是打算转水路北上，这时那姓希的定是抱着箱子去了渡口了！要不要跟去看看呢？”这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便被他打消了，“算了，看了又怎样？万丰镖局这样不济，就算我加入了，也没什么前途！”他自己在这儿想东想西，却没想过他要加入，人家也未必肯收他。只是此时有了想法，便颓然一跌，顺势倒在了矮丛中，将整个身子埋进矮丛里，听着空地上的刀剑打斗声，望着透过树叶射到跟前的阳光，心里又莫名地失落起来，心里忖道：“我本来想看看万丰镖局的威风的，结果竟这样不济，几十个男子连几个女子都不如！”突然，他眼睛泛光，像是在无限的黑暗中找到一丝光明一般，仰天半响，最后还是无言，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反正也说不出来，只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异样的冲动，促使他突然想去渡口看看。
他刚一起身，忽听“叱”的一声，一枚金镖正插在他作避身之用的矮树上，“我的娘啊！”欧阳过吓得大叫一声，“只差这么一点就要了你爷爷的命了！”他用手比着那差点要了他的命的距离，丝毫没注意一旁的打斗声在他大叫的同时已经戛然而止，此时那空地上的数十双目光正灼灼地望着他。
东关渡口是出入扬州城的重要通道。江南运河从扬州城东、城南绕城而过，要从扬州出城向东，必须由东关乘船，东关渡口正对扬州东门，与繁华的东关街紧紧相连。此时正是渡口贸易热闹的时候，渡口船只往来如过江之鲫，忽见一个人抱着金色木箱神色匆匆地冲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这人正是从树林恶斗中逃出的希姓镖师！他趁着众人恶斗之时抱起金色木箱，直接奔往渡口，环顾一周，惶然道：“怎么师妹还没来？”
忽然他神色一紧，只听“砰！”渡口一侧的横桥轰然炸开，那些来往与渡口的人大惊之下，哄散开去，街上顿时一片混乱。希姓镖师心知不妙，转身欲离，却见前方正站着四个人，希姓镖师看时眉目一蹙，却见那四人个个长相打扮皆是怪异，喜者虽一脸笑容，却面目奇丑；怒者虽满脸怒气，又黑得慑人；哀者虽面目凄惨，但不威而怒；乐者，看似慈善，面目却苍白可怖——这四人正是传说中的西漠国司乌孙曜嘉的徒弟西漠四怪——喜、怒、哀、乐。
乌孙国是东汉时由游牧民族乌孙在西域建立的行国，数百年来，一直游弋在西漠一带，后来消散成多个小部落，西漠便是其中比较强大的一支，形似于中原武林的帮派，很少与中原来往。西漠国司乌孙曜嘉是西漠的绝顶高手，不过他也是在数年前与当时闻名天下的江南一剑楚云枫交手后以一招之差落败才成名于中原武林，那时，乌孙曜嘉才二十多岁，连楚云枫都不禁称赞：“如果再过三年，我遇上他，可能就没那么容易取胜了！”据说，那次比武乌孙曜嘉落败之后，他曾立下志愿，三年后定会再来中原打败楚云枫。未料待他再次回来时，楚云枫已经不在，他失望之下，回去西漠，自此未曾踏足中原。
希姓镖师见四人挡住去路，抱拳道：“在下万丰镖局希孝常，敢问阁下挡住在下去路是为？——”
这时一人走了出来，这人又瘦又高，一手拄着铁拐，面目奇丑，脸上像是在水里泡烂了一般让人生恶，他嘎嘎大笑两声道，“——原来是吕天刀总镖头的弟子，我等失敬了！”说话的是西漠四怪的“乐老怪”，他不管说什么话总是先“嘎嘎”笑两声再发话。
喜老怪咧着大嘴，指着希孝常怀中金色锦盒，嘻嘻哈哈道：“我等前来自然是为了你手中的镖货了！”
希孝常面不改色，直言道：“在下此次前来扬州便是送这镖货，阁下这样说倒是没把家师放在眼里了！”
他知西漠四怪乃乌孙曜嘉的徒弟，武功自然不低，自己孤身一人要对付四人实在没什么把握，便先将师父吕天刀搬了出来。吕天刀的天刀诀在江湖武林中独占一方，曾一招震慑山东大盗笑长虎三兄弟，正因如此，万丰镖局的镖从没人敢劫。但这次镖货事关江湖闻名的一大宝藏，所以引来各路武林人士的觊觎。
哀老怪一脸哀容，唉声叹气道：“阁下还是放下锦盒的好，否则动起手来，伤了阁下，我们也不好向吕总镖头交代！”
哀老怪语气凄哀，言辞却是迫人，丝毫未把希孝常放在眼中。怒老怪心急口快，黝黑的脸一挎哼了一声道：“跟他废话什么？”话音未落便一甩暗黑色蓬服，提刀开劈。
希孝常一惊，眼见怒老怪人到刀至，慌得偏身一躲。西漠四怪平时虽然斗嘴，动起手来却是默契，怒老怪提刀同时，便已相继掠出。希孝常横刀格挡，奋力逼回四人进招，后退数步忽一掠身，反手从腋下送出一刀，这一刀正点在欺身而至的喜老怪腕横纹正中直上二寸，两筋之间的内关穴与位处腕横纹尺侧端上稍上方凹陷处的神门穴，这是人手腕位置主管心包经与心经的两处大穴，喜老怪尾随怒老怪与哀老怪之后动手，见希孝常左手抱着木箱，右手用刀锋格开怒老怪手中的锯齿，当即出手攻其腋下，试图夺木箱，未料希孝常竟出其不意从腋下反攻，他不知这正是吕天刀的天刀七式中演变出来的招式。
天刀诀共七式，分别是开天辟地、指天画地、顶天立地、崩天坼地、铺天盖地、翻天覆地、改天换地，其要诀分别对应劈、划、刺、拆、盖、滚、斩，其中每一式可演变七式，依次变幻七七四十九招，刀法凌厉转换灵活。而希孝常所用的腋下反攻即是从天刀诀第四式崩天坼地拆字诀中演变出来的招式，意在背后反攻，以防敌人背后偷袭，攻人胸口大穴，只因喜老怪是在众人对招的空隙中偷袭出手，希孝常腋下又有木箱格挡这才变招攻其手腕大穴。
希孝常刀锋点到，喜老怪只觉手腕一麻，手中的六尺长的长杆矛脱手而出。怒老怪见状撩起锯齿，反身攻向希孝常的拿刀的右手，激得希孝常忙举刀格挡，这才解了喜老怪的危机。喜老怪怪喝一声，翻身而上，接住脱手的长杆矛，又聚力攻向希孝常。
此时五人鏖战正酣，渡口上的人早已逃窜无一，希孝常一人对付西漠四怪，初时勉强可抵，可越到最后招术收发便愈发吃力。
西漠四怪见时机成熟，酣斗中交换眼色，竟各自掠退数步，希孝常紧紧护住木箱不敢懈怠分毫，见西漠四怪同时掠退，心知不妙，聚敛心神，蓄势而发。只见四人分别从四面齐攻而上，希孝常忙出手挡开前方的哀、怒二怪，又出手变招格挡喜老怪的长杆矛，可惜他大刀不过三尺，此时难以应付近身战，在挡开哀、怒二怪后，喜老怪与乐老怪已经逼近身旁，他出手阻挡也只能格开一人，但喜老怪的长杆矛有六尺长，所以他在希孝常变招之前便已出手，扬矛直劈希孝常抱着木箱的左臂，喜老怪长杆矛是以特质的金属所制，矛头呈圆锤状，上面装满铁钉，状似狼牙棒，但那些铁钉又比狼牙棒钉尖利。喜老怪借助长矛长度的优势避过希孝常反格的大刀，劈向在他的左肩，伴着一声闷哼，三寸长的铁钉刺入希孝常的肩膀中，鲜血喷流而出，瞬时染红了希孝常的衣衫。
乐老怪趁机去夺他腋下的木箱，未料希孝常竟在此时，扭转身躯，使出一招指天画地，一刀斜劈过来，乐老怪惊得掠退一步。乐老怪只觉一股劲风袭来，便在此时听到一声怪嚎。原来希孝常那一刀劈过来时，哀老怪攻了上来，乐老怪敏捷地避让开了，可哀老怪却正巧撞上刀风，被削去了左臂。
其他三怪具是一惊，没有料到希孝常竟在被喜老怪的长杆矛重伤之下反攻乐老怪，并砍断哀老怪的左臂，各人不禁心下一凛，对天刀诀更是不敢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