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坤看着这奇怪的老头,瘦瘦的个子,花白的头发,略带弯曲的背影消失。一种牵挂涌上他心头,不知女儿现在在哪里,更不知她找到那小花猫没?说也奇怪,那小花猫还真有点象救世的观世音,要不是它的离去,我们还静坐在车里,那将是怎样的后果?难道这是巧合,还是上天有意这样安排?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然后先天下之人忧而忧,后天下之人乐而乐也。
刘绍坤想起了他的责任,作为一区之长,所管辖的范围有十三个公社,每个公社大约辖十多个大队,每个大队辖十多个小队,在洪水即将来临时,他们能否预测?能否提前撒离,这关系到人民财产的生命安全。然而今天又是星期天,他手下只有吴子明这个兵,况唯一的兵都安排出去了!该怎样办?这肆意的洪水将覆盖整个区,乃至整个县,他习惯的把手叉腰,眉头紧琐,那对大鼻子气流声加急,发出“丝丝”的细微声。
突然,他感觉到腰间有一块硬硬的东西,他不禁把脑门一拍喃喃自语“看,我这个人,真是的。”那长方形小硬块,不是别的物质,正是移动电话,大哥大,有了这东西,就象是将军手中的兵符,可以调动千军万马。
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又恢复如初,他感到自己平时养成的良好习惯在这节骨眼上派上了用场,腰里随时别着那移动电话,在外人眼里是显阔,拿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洋盘,但刘绍坤却从来没有这么认为,在头脑中也没有这个概念。他感到的是更多是一种责任,一种为人民服务的责任。
可他又突然犯愁了,上级给一个区只佩了一部移动电话,他的助手及几个副区长没有配,要调动和布置工作怎么联系?况今天是星期天!
他决定先把这一事件和他的预测马上报告分管副县长。
他把电话拿了出来,按了15662458866然后按绿键,哪知传来一阵忙音,他又按了一次重播,依然是无法接通,槽了,无信号,这房子座落在山角下,信号被大山屏被,他的心一下象掉进冰窟,冷到了极致,得找个高地,把这一消息很快传出去。他头脑里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然而眼前这一老一少必须督促他们转移,因为他们更本没有涨洪水这种意识。他在屋面焦急地等待,等待……
刘翠芳沿着乡村路,追寻小花猫的声音走向山边时,水己逐渐漫了后面的路,大阳偶尔在遥远的天边闪现,头顶上的雨下过不停,正像山间清澈的流水一样,哗啦啦漫泻于天空。一直低垂而沉黑的天空,忽然飘飘然扶摇直上,变得高远。
草是潮湿的,花是潮湿的,风车是潮湿的,房屋是潮湿的……世界万物都还是潮湿的。
刘翠芳穿越在这潮湿的天地间,仅管她头上带着斗笠,但是,从肩到脚都潮湿了,因为那风,那无情的风把雨从侧面洒在了她身上,她前额的几缕头发,潮湿后,薄薄地粘在头皮上,人显得更清瘦,而那张有点儿苍白的小脸,却因为潮湿,倒显得比往日更有灵气。
路很泥泞,她的鞋几次被粘住后,索性脱下,一手抓一只,光着脚丫子,走在凉丝丝的烂泥里。
经过一棵枫树下,正有一阵轻风吹过,雨丝顺着树叶飘落,有一缕落进她的脖子里,她一激灵,不禁缩起脖子,斜着面孔,朝那枝叶望去,只见那叶子,一片片被雨水洗得一尘不染,油亮亮的,让人心里很喜欢。
刘翠芳回过头望去,眼前几乎是一片汪洋,成片的芦苇,只露出梢头,在水面上甩动着,仿佛水面上长了无数的尾巴。高大的树变得矮小了,如果有条小船,浮在上面,伸伸手,就能够到那些没有被风吹散的鸟窝,水面上漂着锅盖、鞋子、尿盆、席子、水桶、无家可归的鸭子……什么都有。
风越来越大,雨如银河决堤。
“往学校走!往学校走!”后面从家里出来的人中有人大声叫着。因为学校的房子,是青砖青瓦房,是黑白林沟最结实的房子,又在高处。
张思通远远地看见刘翠芳消失在树林中,他不觉加快了步伐。
一根枯树枝几乎刺中了他那腿上的伤口,一阵尖利的疼痛差点儿使他昏厥过去。这些日子,他吃的几乎全是素,身体己经很虚弱,经过上午到现在一路奔波,早己精疲力竭,现在腿又扎出血了,剧烈的疼痛,使他满身冷汗。他眼前一黑,踉跄了几下,终于跌倒在地。
雨继续下过不停,风也没减它的威力。
雨凉丝丝地淋着他,将他淋醒,他从水洼里挣扎起来,抬头看天空,只见一道闪电像蓝色的鞭子,猛烈地鞭打着天空,天空便留下一道伤痕,但瞬间又消失了,接下来,就是一阵天崩地裂的炸雷。
雨更大了。
他拖着血淋淋的脚,在大雨中挣扎着,寻找着。
而此时的刘翠芳己经离他很远了,她己完全迷失了方向。她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哭泣,一边呼唤着:“小花猫,小花猫……”她努力地在寻找,寻找着。
每一道闪电,每一声炸雷,都会使她打一个哆嗦。
一缕头发遮住了她那双黑晶晶的眼睛,雨水将衣服浸湿后,紧贴在她那瘦小的身上,让人觉得可怜。
泪水混着雨,不住地在她脸上流淌,眼前的世界,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世界。
她低下头去,脑袋沉重得像一扇磨盘,下巴几乎勾到了胸前,她仿佛进入了梦中,有飘忽不定的小花猫,有正在向她微笑的张思通,还有那慈祥的父亲……
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猫的叫声。她抬起头来时,又听到了猫的叫声,并且这叫声离这儿并不远。她摇摇晃晃地朝猫叫声走去。
猫向山上奔路着,跑一会儿,又停了下来,发出“喵喵”的叫声,刘翠芳己习惯了它这种做法,于是慢慢地追随着,她觉得越往高处走,呼吸越觉得困难,她真想停下来,她不知她的亲人们怎么样了。
从上山那一瞬间开始,她那光脚丫子就感觉受不了,细嫩的觉掌接触到被水冲得光滑的沙石,象一颗颗螺丝钉冒在挤压她脚掌,只不过这力道跟她身体成正比,她不得不轻轻地往上踩,仅管这样,有时候还是感觉到刺心的痛,但她依然忍着,疲备和雨水让她差点几次晕过去,然而足下沙石的刺激又把她拉回到现实中。
洪水竞然从口沟一贯而入,汹涌澎湃,刹那间滚滚向前,涛涛洪水就是一群入侵的凶猛强悍的敌人,在沟里肆惊,小桥无奈一命呜呼,田地里的农作物也奋抗在生死第一线了,就连那一辆小车,也宛如变成了一叶小舟,在盲目的漂荡,迅速地小沟变作了一个别具一格的水库……
吴子明走在最后,他向右手边那岔路走去,因为他看见那里有几户人家,这几户人家离乡村道路不远,而且地势还比较高,因此他越往那方向走,路面的积水越少,只不过路面上的水哗哗地从他脚边淌过,向后随意地流去。
六月的天气,真是象没断奶的小孩,变化无常,一阵风,几次闪电,数声响雷,如注的雨舜间就充满天地间。对于吴子明来说,这雨的到来无疑是他心中的一剂良药,先前比赛时渗进胸堂的热气随着暴雨的到来在漫漫地衰减,他感觉到心里特别的舒服。
吴子明跟随刘绍坤一起工作也将近半年了,他也基本上知道了他的工作作风。在面对目前的情况下,要让该队乃至该村低洼地段的人转移,必须找到队长或村长,有组织的大转移,先前他与陈国刚有一面之交,看见他回家的方向,他还大致记得,基于这一目的,他才选择了这条路。
年纪青青的吴子明有这样聪明的决断意识,为他今后的人生道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当然是后话。
吴子明很快地走进了小院子,院子里的房子屋顶多半是瓦房,也有几间是草房。有一大白狗率领两条小白狗迎接了他,这种欢迎当然是不怀好意,随着那几声“汪、汪、汪”的叫声。便让他感觉了敌意。
“年青人,找谁啊!”吴子明弯下腰,正准备防御,不想从狗叫后面还传来了人的声音。
也许下雨的缘故,也许是离了一段距离,吴子明听到这声音很熟习,当他抬起头来,不觉为之一惊。
“陈队长,你好!”吴子明讨好地说,他知道一个陌生人闯进一个不熟习的地方,最好的处世原则就是低调、谦恭。
“哈哈,吴子明,是你小子哈!”他习惯地用手抚了抚那山羊胡子。
“你迷了路?还是来打完那场没结束的比赛!”他依然以他裁判的口腔说道。
“哪里的话,陈队长,说远了。”
陈国刚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三条白狗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甜极了,嘴角两边笑起了两个浅浅的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