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变得好突然,周六早起我刚睁眼便打了个喷嚏。我走到阳台,不锈钢的栏杆上有些许露珠,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校园让我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我加了件黑色的外套背上书包下楼去找许佳,她说今天是我俩相识一周年,要一起出去。
当我走出宿舍门口,许佳已经在那等我了,带着笑脸。
“为什么要出来这么早。”我走在路上能感觉头上的露珠正在落下来。
“因为我不想浪费这一天的一分一秒。”我感到许佳牵我的手更紧了。她从不在手上涂抹什么,也不会无端的在身上去喷香水。我牵着她的手,能感受到她的全部,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体温。
我们坐上公交车,车上算上司机还有三个人,我和许佳坐在车最后的一排座位上,而我仔细想想那个靠窗的位置似乎是我两的固定座位,我拉着她的手,她靠着我的肩,轻声细语。
“你不觉得时间过得挺快吗?”许佳把头靠在我肩上问。
“快,一年下来,像睡了一觉。”一年的时间确实过得挺快,快的让我只看到了四季变化的结果,没有体会四季变化的过程。快的让我只记得我身边的姑娘叫许佳,她有灿烂的笑脸。
“然后?”
“闭眼前你在我身边,睁眼后你还在。”
“没正经。”许佳努努嘴,然后看向窗外。
“我就是想看你笑。”我随手拨弄了她散落在肩头的头发笑着继续说“许佳,你说你喜欢我哪点,我从我身上怎么就找不到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呢。”
“有些人说不出哪好,也说不出哪里不好,但就是喜欢,只希望每天都看见他。”许佳低下头,笑着说。
“许佳,你要一直笑下去,我喜欢看你笑。”
我和许佳周六经常在市里闲逛,对周六的感觉永远要比周日强烈。车到站后,从街北的店铺开始,我俩从东边一直逛到西边,然后横穿马路到街南,再从西边折回到东边。我们累了去咖啡馆歇着,饿了就去饭馆吃饭或者在路边买些小吃零食,偶尔去新华书店看看书。早上出发,晚上又往学校赶,那条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那条街和街上的店铺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我能背出公交车经过的所有站点,也能背出街上大多数店铺的名字。我问过许佳能不能换条路换条街,她说她喜欢熟悉的感觉,她说路和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明天记得值班的时候把这些零食给春华带去。”
“哦,对了,明天可能降温多穿点。”许佳在回宿舍前又叮嘱了我一遍。
我走在路上,又感到一阵寒意,我看着寂静的校园,似乎看到了秋天的颜色,那颜色苍白单调。
我以前是不会在意季节的,我只会感受天气的冷暖变化而变换衣服,而当我调换衣服时我才会意识到季节的变化。不过前几天我妈打电话告送诉我,我邻居家的叔叔去世了,我才渐渐体会到人生的无常和时间的无情。
我邻居家叔叔的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祥和的人,留着山羊胡,一脸沧桑但平易近人,平时不抽烟不喝酒。在我高中上学时每次回家碰到他时,总会笑呵呵的问候我几句。我也很爱和他聊天,听他讲他以前的故事。他家还有个孩子,叫小宇比我小一岁,不过上到高三便退学不念了,我放假回家的时候很少见到他,同学聚会时偶尔能在ktv或台球厅看见小宇。
不过在天灾人祸恶疾面前,人力总显得那么渺茫。三个月前邻居叔叔突然晕倒,送去医院检查后出得了癌症,医生无奈的告诉邻居阿姨最多能撑三个月还是提前准备一下后事的好。当时大家都知道他得了癌症,唯独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我在假期的时候去医院看过他,他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盘坐在床上,阿姨在旁边边削苹果边陪他说笑,他见到我笑着招呼我过去,问我大学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找对象,还夸我说魏肖出息的很不像他家小宇整天吊耳郎当连大学都没考上……那天我和他说了很多,聊了大学里的生活,走的时候还安慰他好好养病等下回来给他捎回个按摩器来(他的腰总是不好,每到换季的时候总会疼上几天。)。我感觉他还和以前一样,乐观祥和,那时我没有去想什么生死,活生生的人陪我笑了一下午,我怎么会把他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可没想到那是我俩最后一次聊天,当我妈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呆呆的站立了好长时间,我仿佛看见了他僵硬的身躯在冷冰冰的床上躺着,听见了阿姨和小宇的撕心裂肺哭声,一个生命的逝去必然伴随着一个灵魂的高升,而灵魂的高升必然用泪水和哭声相送。活着的人继续活着,死了的人在活人的记忆里永恒,我相信他走的时候也是带着祥和的面孔走的,他祥和的面孔也在我记忆里永存。
周日的下午,我刚把编辑部的资料整理好,张邈给我打电话说“魏肖,在哪,过来喝酒。”
“你在哪?”
“我在操场。”
“你这是怎么了,满脸愁容。”我对在草坪上坐着独自喝闷酒的张邈说。
“我俩分了。今天本来约她出去玩了,吃饭的时候还商量着去电影院看电影。我上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陈芳林已经不在了桌上只放着我的手机,再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我看了看我手机的通话记录就明白了,我前女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陈芳林接的。”张邈边喝边说“哥们,我今天不是来给你告苦的,就想让你陪我喝酒。”
“当然陪你喝。不过你前对象为啥跟你打电话,你怎么和她还有联系?”
“她就问我最近这几天能不能回去一趟,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张邈跟我说了好多,说了他以前上学的种种。
他当时有个女朋友,已经同居了,两个人上到高三一起辍学了。俩人本来想瞒着家里人,可后来瞒不住了就和家里人把事情说了,两家人都不同意。之后他俩私奔了,家里人没办法最后妥协了,让他俩先回来,其他事都好说。
“哥跟你说,那段私奔的日子不好过,很快钱就没了,但我是戒不掉烟的,我当时都有想捡烟头的冲动。”我看着张邈,他不在像是我以前认识的五句话里少不了一句黄色笑话天天乐呵呵逗大家笑的张邈。他在向我诉说他的苦,向我讲述他的青春。
后来张邈他们回来了,家里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张邈的爸爸做服装生意的,他平时没事就帮他爸爸看着厂房,这样他的生活也算安稳了下来。
“我也去过她家,开始她家里人也刁难我,但架不住我天天说好话,我哄好了她妈妈。他还有个哥,我刚去那天他哥找人揍了我一顿,之后我买了点酒和他哥哥喝了几回也就没事了。”
“后来呢?”我想故事没这么简单,要不我也见不到他。
“后来有一天,她爸给我打电话说让我过去住,在他们那去,他给我安排工作,给我俩买房买车。”说完张邈又喝了一大瓶酒。
月亮明晃晃的,始终在那里高高挂着,似乎在向我们炫耀着什么。
张邈看着天空将酒瓶高高抛出,说了句“去你大爷的。”人的心情决定着人眼中的世界,就像伤心的人不能唱情歌一样,人在心情低落时,看所有的东西都会不爽。
“当你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会是伤痕累累的。”张邈说。
张邈对象家里是有权有势的,她爸似乎对他家没瞧得上眼。她对象家里是想让他当上门女婿,只要答应了这点,张邈的未来就全给他安排了。没有办法张邈只能和她分手,然后张邈复读,考到了我们学校。
张邈之后还跟我说过,他那时的生活很不好,整天在家里抽烟喝酒。分手那天晚上,他一夜没睡,在自己的卧室边抽烟边喝酒,不过心里还是痛,就拿烟头烫自己的手。那样的生活他持续了十几天,整的自己跟疯子一样。
“你前对象再没找过你?”
“找过。”张邈又用牙咬开一瓶啤酒说。
“我复读之后有那么一天晚上她十二点多给我打电话,不过我听到旁边还有个男的的声音,我问她什么事,电话那头什么也没说。”
在之后张邈喝多了,嘴里叨念着瑶瑶这个名字。我想她前对象应该就是他嘴里的瑶瑶。我坚信他和她前对象分手是正确的,如果张邈当初选择另一条路,他会更痛苦。
我看着张邈,我有些理解他平时的吊儿郎当了,他对往事的愁无法排解,他在用嘻哈掩盖伤痛,用放浪隐藏凄苦。自己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夜深人静时想起那些伤痛的往事心底的苦楚会像狂风暴雨一样,痛彻心扉。也许方平华那天听到的哭声不是杨进的而是张邈的。
我扶着张邈走在路上,凉风阵阵,我似乎听到了秋的声音,那声音凄惨悲凉。
张邈请假回了一趟家,回来他告送我她前对象死了。那天打电话已经在病床上了,问他回不回家是想见他最后一面。
我看着张邈,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本来想我们的青春或许会带着泪,但没想到死亡也在我们的青春出现。我闭上眼看见了一朵花,在它开的最艳的时候,一刹那间枯萎。
昨天笑,今天哭,明天不知道会怎样,这就是生活吧。
张邈之后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不过更宅了,课也去的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