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闲言

　　未时，慕宁焉准时出现在慕府的饭席上，传言欧阳仙儿百般受宠，竟没有随慕宁焉一同出席，这让慕府爱嚼舌头的仆人们感到颇为疑惑。这丞相为慕宁焉饯别，这慕宁焉理当携亲近之人出席的，现在未按常理来，是为哪般？
厨房里，一众仆人就此问题展开了深切研究。仆人甲是常年窝在厨房的小男人，经常与一群厨娘混在一起，性格趋向于女子，简单来说，便是经常爱嚼舌根。听一旁的妇人讨论得热烈，仆人甲终于按捺不住：“你们都别吵，听我细细道来。”原本吵得像菜市场，因为这么一句话便安静了下来。与仆人甲相似，一大群大龄未嫁厨娘，一日常年见到的男人有限，仆人甲又长得细皮嫩肉惹人怜，在一众大龄厨娘里很是受捧。那些皮糙肉厚的厨娘们，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仆人甲也与她们一样十指常沾阳春水，各种粗活各种做，凭啥人家小伙子长得细皮嫩肉，而她们却皮糙肉厚的？
为此，大龄厨娘们对仆人甲旁敲侧击，终于从仆人甲口里挖出了一点点料出来。据仆人甲亲口所述，自己经常随自己表哥出入前堂，他表哥是丞相身边的近侍，经常得赏赐，他这个小跟班的也受益不小。众人恍悟，恍悟过后，不禁感叹世风日下。这不仅是个拼爹拼家世的年代，这还是个拼表哥的时代。
“那你说说，我们仔细听便是。”厨娘甲首先出言催促仆人甲。仆人甲得意一笑，警惕地环顾了四周，确定闲杂人等都去了前堂伺候主人了，才不轻不重地开口说道：“你们难道忘记了，少夫人向来不喜欧阳仙儿的么？如若不是少夫人，少爷与二夫人怎会搬去外头呢？丞相府舒舒服服的不住，要不是少夫人的原因，谁愿意住去外面如此憋屈啊。”众人忙点头附和道：“如此说，甚是有理。”厨娘乙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那今日是个回府吃个饭，又不逗留在府上，也是可以回来的嘛！”仆人甲一听，用相当不屑的眼神瞥了一眼厨娘乙：“你这么说是有那么一丝丝道理，可你想，二夫人现在有孕在身，万一回到府上，少夫人又出什么难题刁难，这可怎么办？”说完，还双手轻轻一拍，手掌心朝上向外一伸。
厨娘丙听至此处，算是听出了仆人甲的情感倾向。厨娘丙此前经常去给少夫人送餐，对少夫人的印象挺不错，忍不住出言为少夫人辩解：“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少夫人才不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此前我经常去给少夫人送餐，少夫人虽说不喜讲话，赏赐可都不吝啬的。你们将少夫人说得如此小人，实在是有失偏颇。”言毕，还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仆人甲倒也不与厨娘丙争论，虚心请教道：“那为何少爷不带二夫人回府呢？”厨娘丙沉吟片刻，道：“我猜呀，肯定是失宠了。”众人皆讶然，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厨娘丙眼睛一斜，气愤道：“怎么不可能？你们想想，之前少爷多疼少夫人啊，简直就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再说了，这二夫人莫名其妙地嫁了进来，指不定背后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的呢！”厨娘甲被忽略已久，终于抓到了机会展现自己的可靠情报，赶忙插嘴道：“哼哼，这个我知道。我那侄女在少夫人院子里当差，偶然间听得少夫人与少爷争执，说是少爷趁少夫人怀孕的时候偷腥，被少夫人当场抓住。拉扯之间，那二夫人与少夫人一同落入水中，那孩子啊，就这样没了。”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众人也跟着重叹了口气。
沉默已久的厨娘乙有些愤青：“都说了，富贵人家的少爷都不是好东西，三妻四妾得娶个不停。还是做个平民百姓好，一个人耗到老。”仆人甲冷笑道：“那是因为穷人家的男人没有条件，要是让他们有钱了，还不是花天酒地的。”厨娘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反正，少夫人真是可怜。”
众人还不待再说些什么，就听得一道凌厉的声音砸了过来：“你们，谁让你们在这闲言碎语的。丞相请你们过来不是让你们对他们家事评头论足的，你们再说，看我不撕了你们的狗嘴！”菱舟陪着君卉过来，君卉打算做些东西为慕宁焉饯别，便叫了菱舟一同过来。倒是没想到，自己的那点破事竟成为了府里下人的谈资。菱舟听得心头火起，才有了方才的训斥，君卉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并无任何特殊表现。众人转头看见自家少夫人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脸色大变，慌忙作鸟兽散。
菱舟见众人退尽，担忧地看了看君卉：“小姐……”君卉轻轻扯了一个笑，安抚道：“没事，我没事。走吧，去准备一下。”菱舟点点头，跟着君卉进了厨房。
饭席上，慕绥园与慕宁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无人提及出征之事。说话之间，慕宁焉眼睛不时地瞟向门口，在希望与失望之间不断来回转换，这些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慕绥园的眼睛。慕绥园叹气道：“宁焉，待会散席之后去瞧瞧君卉吧，你们许久未见，你又要离开，终究，见上一见也是好的。”慕宁焉闻言一愣，苦笑道：“爹，君卉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了那种事情，她恐怕，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慕绥园自然是希望慕宁焉与君卉和好：“宁焉啊，夫妻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君卉会原谅你的，你表现好一些就是。”慕宁焉只是苦笑却不搭话。慕绥园见慕宁焉不想谈论此事，转口道：“宁焉啊，此次前去，凶险万分。如今，萧祤回来了。我看颜酒与君卉不错，你找个时间以拜访颜酒之名去见见萧祤。他早年征战沙场，用兵出奇，想是有好处的。”慕宁焉自然是听过萧祤的名声，对他更是钦佩不已。之前听说萧祤有来府上，匆忙赶回依旧没有见到面，很是惋惜。现在，趁着打仗的名义，倒是可以去见上一见。慕宁焉点点头：“好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近。慕宁焉偏头看向门口，见是菱舟，眉头微蹙，陷入沉思。菱舟走了进来，俯身一拜：“见过丞相，姑爷。”慕绥园点点头，缓声道：“起来吧。”菱舟道谢，起身之后，笑意盈盈地望着慕宁焉：“姑爷，我们小姐请您过去一聚。”慕宁焉的心颤了几颤，原本已经彻底死心了，见到菱舟，瞬间满血复活。
心中虽是激动万分，面上却无特别表现，淡淡道：“嗯，知道了。现在就过去么？”菱舟眼眸弯弯：“小姐说了，可以等您与丞相聊完吃好之后再过去。”慕宁焉看向自己父亲，咳了几声：“爹，那我就先过去吧。”慕绥园眼眸带笑，甚是满意：“去吧。”慕宁焉面色一红，身体有些发软：“那孩儿就先走了。”
慕宁焉随菱舟走在去竹浣院的路上，喜不自禁。他看了看走在一旁同样心情不错的菱舟，探询道：“菱舟啊，君卉找我过去所谓何事？”菱舟瞥了一眼慕宁焉，笑道：“姑爷，不是说了么？小姐也给您饯别呢，小姐亲自下厨做得呢。”慕宁焉十分满意，嘴角微勾。菱舟忽地叹气道：“姑爷，你待会就先不要与小姐说欧阳仙儿之事。就当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吧，我和颜姑娘苦劝许久，小姐才放下面子来见你的。你从来晓得，小姐爱面子，你与她说话就尽量顺着她点。”慕宁焉嘴边的正逐渐散开的笑意咻然停住，僵在脸上。慕宁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菱舟见慕宁焉顺从，又安慰道：“好啦，姑爷。不要愁着张脸，小姐看到可到误会你不乐意见她了。”慕宁焉淡淡哦了一下，没有接话。菱舟气馁道：“姑爷，小姐其实还是爱你的，你呢？”慕宁焉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菱舟，郁闷道：“我不爱她我干嘛一直忍着她，你当我吃闷气长大的么？”菱舟呵呵一笑：“好啦好啦，算是小丫头不懂事。哎，你们既然相爱，一定会和好的，不要担心。”
慕宁焉望着前路，幽幽道：“我怎么能不担心，我就要去打仗了，生死已经完全不受我控制了。我要是不在了，你家小姐……”菱舟适时打断慕宁焉，责怪道：“姑爷，你带着这样的心情去战场的么？那是抱着必死的心吧？你该是想，你一定要回来，因为小姐会一直等着你的。你在的时候，小姐拉不下面子与你和好，那是自尊心作祟，你当真你不在了，小姐真的会开心？现在好歹还能看看你，到时候，小姐不知道该哭成什么样了。所以，姑爷，请你为了小姐，平安归来。”慕宁焉笑了一下：“你这小丫头，还蛮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