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空牵念（念儿诉一）

楔子:在别人的故事里，饰演着别人的配角，在自己的故事里，关注着自己的结局。
被人忽略的起点，无法到最后的扶持，甘愿平静的人生，收获到自己的拥有。
最是开始的微笑，惊艳了以后的旅途，感谢最初的相遇，感谢所拥有的真实。
不是真正的强者，却学会含泪的奔跑，享受了沉静简单，幸福却会不期而至。
呼啸的冬风，飘扬的雪花，匆匆的过客，驻足的沉思，所有足迹转瞬会被白雪覆盖，渺无踪迹，无迹可寻。
似乎不曾来过，一切只是幻影。
只依稀期盼未来，我不是一个人走到天黑，白雪覆盖下的不再是我一个人的足迹。
正文：我是念儿，宋念。姐姐宋思，妹妹宋忆，所有人的名字都带着一股浓浓的不舍情意。
自古家庭都是最大的受重视，小的受宠，很不幸，我就是那个多余的，一个家里可有可无的存在。
娘在一个漫天飘雪厚重的快要把人压垮的雪夜去了，轻飘飘的，犹如一片白色的清羽。那一年姐姐10岁，我3岁。那一年我们改了名字，宋思，宋念，不再只有小名，不再被爹爹丫头妞妞的乱喊一气。
爹的咳嗽在宁静的夜变得愈加清晰，为了照顾我们，另一个“娘”进了家，进门的时候就怀抱着一个小婴儿，后来改名成了我们的妹妹，宋忆。我执拗的不肯叫她，因为我有自己的娘亲。
爹最终没有度过三年后的冬天，遵照爹的遗愿，爹和娘葬在了一起，另一个“娘”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我望着雪地里那个小小的雪包，我知道里面有着爹娘，姐姐摸着我的头，眼神清清亮亮，带着怜惜。
夜里，姐姐经常抱着我给我讲我们更小时候的故事，我也曾经粉妆玉砌，我也曾不是如此沉闷，很是顽皮。娘以前曾经希望，我以后也会写娟秀的小字，会唱婉转的小调，会弹悠扬的古琴。
“娘”是个不善言语的女子，默默操持着所有家务，家里有了她，儿时的记忆还是有些许的温暖，回家总能看到屋顶袅袅的炊烟，她忙碌的身影，姐妹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虽然贫苦，也是满足。
直到那一年，至今依然记得大雪下了很久，一年辛苦劳作化作乌有。“娘”每日奔波，一天同时做了多份活计，姐姐每日跟进跟出竭尽全力的帮忙也无法维持全家的生计。天祸躲不过，可人依旧要饿。
姐姐13岁了，开始有人提亲，村户的娃儿结婚早，更何况现在这个荒年。姐姐选择了彩礼最为丰厚的嫁了过去，我知道，她嫁人，完全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能够撑过去。姐姐离开家的前夜，我气呼呼的去找那个泵成为我们“娘”的那个女人，想让她不要把姐姐嫁出去，结果在门口看到她把几年前自己嫁过来时穿的嫁衣，整了又整，理了又理，红了眼眶，湿了嫁衣，我默默的退了出去。“娘”屋里的灯幽幽暗暗的亮了一夜，我蹲在门口看“娘”忙碌了整整一夜。
天亮了，姐姐一早收拾妥当，站在了门口，身体对着娘，眼睛却一直望着我。久久的，久久的，她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她不舍得我，不放心我，更害怕她走后，我以后的日子究竟要如何度过，我们今天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面。在她的眼中，我永远只是个只会留着口水傻呵呵笑着的小孩子，永远只会怯怯拽着她的衣角，一连声的喊着“姐姐，姐姐”……“娘”的表情呆滞，愣愣的，一会儿看着门口，一会儿看着我们。其实这几年，她并没有苛待我们，有什么吃的都是仅着我们三个，可是连续不断的荒年，叫很多即使有充足劳动力的家庭都断了炊，更何况是我们家。
门外响起了不耐烦的叩门声，打乱了我的思绪，我的回忆。姐姐收回了视线，低头理了理身上赶出来的不是很新但整理的十分干净的嫁衣走了出去，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八抬大轿，只有一顶小小的青色轿子由着两名小仆抬出了家门。积雪未消，铺满了整个院子，让我想起来了很多年前娘离去那天的雪白，白的耀眼，令人刺目。那天姐姐离去的红色背影也成了我眼底永远的血色。
姐姐走后的日子，我努力学着姐姐的样子，帮着“娘”做所有力所能及的家务，我知道我现在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从姐姐离开的那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性的权利。姐姐嫁人了，嫁的杳无音信，我经常幻想着哪天，我站在村口，看到姐姐挥舞着小手，喊着我的名字，跟我回家，带着这样的希冀我多少次在梦中笑醒。靠着姐姐嫁人时对方给的彩礼、粮食以及我和“娘”不分昼夜的辛苦劳动，我们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日，但是终究还是杯水车薪。
“姐姐，姐姐。娘去哪了？”小妹使劲的晃着我，我揉揉红肿的肩头看向了门外，风雪料峭，一片白色，所有的植物都在风雪中摇晃抖落了一身的枝桠。今天一大清晨我去了码头想帮着扛点货物什么的，临行前，我特意把自己的头发剪短，好让自己看起来更精干利落一些。好说歹说工头看我可怜，勉强答应。我努力的想让自己更加有力，可无奈自己才六岁，又是一个女娃，没搬几个反而被沉重的货物给砸趴到了地上。工头恼怒的把我轰了出来，喊其他工人七手八脚的帮我收拾残局，今天一天又白忙了，一个饼一个馒头都没有换回来。回到家里发现，只有两三岁的妹妹百无聊赖的望眼欲穿。“娘”呢？是啊？“娘”呢？门“吱呀”一声开了，伴随着呼啸的风雪，“娘”回来了。我走过去，把门细细的栓好，回头看见“娘”从贴身的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一层又一一层的揭开后，里面是两个饼子，一个大的，一个小小的像是最后的边角料硬凑出来的。妹妹兴奋的扑了过去，“娘”摸摸妹妹的头，把那个大的递给了她，小的递给了我……
每天的村口都会有马车路过，有时会做短暂的停留。偶尔从车里传来的声音，我知道了，车里面的都是别村的孩子。
同村的孩子开始被带走一批又一批，“娘”看我的眼神开始欲言又止，我都明白了。“娘”已经负担不了三个人的生计。我还小，但足以做工，跟着离开，家里起码少了一张嘴。我有了自己的决定，没有告诉她，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告诉她，她应该也不会拦着。
夜晚，“娘”和妹妹睡了，我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为了这几年她对我们的照顾。我转身直接跑出了院子，跑出了这个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跑出了这个曾经有爹有娘有姐妹的家。我记得娘在雪夜离开，爹在冬夜离去，姐姐远嫁后，最终自己也选择了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冬夜离家，离开了“她”，踏上了不知的人生轨迹。我一头扎进了村口的小车，无尽的夜色包裹住了我，浓稠的黑……
一路无语，心里空空的，眼神找不到任何落点。上了车后，我保持着一路的姿势，有吃的落到脚边，我也会赶紧拾起来吃了，不会去抢，也不会言语。刚开始，车上还有其他孩子的交谈，后面就都和我一样，车里一片死寂。
终于到了京城，我默默蹲在了看台上面。虽然没有去过京城，但是以前娘给我讲过的故事，村里一些去过京城后来又回到村里的人的闲谈，还是让我对京城有一点的了解。她给我讲过京城里各种有趣的事务，各种美味的吃食，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行当。这里很繁华，这里很热闹，这里有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珍馐美味，绫罗绸缎，但同样这里也会有我们所无法想象的复杂黑暗。
面对众多人的眼光，我很畏惧，我拼命瑟缩着身体，希望自己可以不被发现。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女孩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冲我笑了。我好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微笑了，不同于娘的温柔，不同于姐姐的怜惜。我愣怔怔的看着这个微笑，贪恋着这个微笑，同样的境地之下，面对这样的微笑，我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沉寂许久的思维终于有了松动，我向她挪了过去，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我会有莫名的安心。
我不是很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脑子被放空太久，有点跟不上，依稀感觉看台上有孩子被不断的带走，我握住了她的手，没有和我一样的冰凉，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暖意。我全身的感官似乎都已经停顿，全身的知觉都在指尖的那一丝温暖。
有人开始不断拉扯我，我怕极了，我紧紧握着这双手不愿放开，似乎有一种声音在告诉我，我一旦放来，就会失去生命中这唯一一次可以接近光与暖的机会。庆幸的是，我感觉到，另一双小手没有放开我，反而因为我的握紧而更加用力的拽住了我。在所有亲人都离我之去后，没想到这个世上竟然还会有一个人紧握着我的手不会放开。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拉扯我的人离开了，我和她一起被带下了看台。看着她一下了看台就赶紧活动手脚的样子，我心里的坚冰开始溶解。
我们一起爬上了车子，地上的毡毯很暖，我的心也开始暖。她开始好奇的从窗口打量外面的景致，我鼓了鼓勇气爬到了她的旁边，后来我们的肚子都响了起来，看着她的笑容，我终于笑了出来，我好像好久都没有这么笑过了。
下车的时候，她摔倒了，我赶紧去扶，那一瞬，我发现自己还可以这么一刻都不会犹豫的想要去帮一个人，不忍心看她受一点伤害。她虽然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处于同样的境地，但她却可以一直这么高兴，起码她表面上给我的感觉如此。
介绍姓名的时候，她看出了我的怯懦，勇敢的站了出去。我默默记住了她的名字，深入心底。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我愿意全新相信，那就是她，那个打破我心中坚冰的的人。从那刻起，我就发誓，我会好好的守护她，只问保存我心里尚还存在的情意。
她一来到了这里，就找到了原来的朋友，我静静的看着他们。她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因为他们的重逢，我没有来得及介绍自己，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对着她笑着报出了姓名，我也要她记住，从今天，从此刻，我就是你的好友，虽然现在都是你对我的保护，但以后，就换我来守护你。
如果说这个世界对我苛刻，那唯一对我的仁慈就是让我遇见了她。她改变了我以后所有的命运。不管是缘是孽，我统统接受。只因为这一切因为她。
因为她，我走进了这里，因为她，我还认识了生儿，因为她，我离开了这里，因为她，我遇见了他…….那个对她至关重要也在我的生命中刻骨铭心的人。
即使我不会走到故事的结局，我这一生也足以。
我没有像村里的其他人，不知在哪一个雪夜，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只留一个小小的雪包。
我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一生为奴为婢，疑惑流落烟花之地。
我没有像普通女子一样，一世碌碌无为，炉灶锅台度过一生，我没有像母亲姐姐一样，一生孤苦凄寂，未与良人携手白头。
所以，我感谢与她的相遇，我的人生不再平凡。
感恩与她共同走过的道路，收获所有的真实。
从回首的那一霎，从看见微笑的那一瞬，我们两个的命运就已经牵在了一起。
没有惊涛骇浪，属于我的故事依然可以感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