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宁静默了片刻,才轻声说:“丫头,虽然过去了,我还是得和你说句对不起。”他转身,面对着吴辽,目光里透着不容拒绝:“对不起,我当时,因为有事,没有去。”
吴辽被他眼中的坚决刺痛了眼睛,低头避过其中的锋芒,才缓声说:“如果要说对不起的话,我也得说,当时,我也没有去。”
邱宁伸手扶着她的双肩:“丫头,后来我回来找你了。”
吴辽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我也找你了。”
吴辽想起当年的事情,情绪有些波动:“当年是因为我奶奶病重了。我们办完了奶奶的后事,我去了我们约好的地方。”
邱宁静静地没有开口。
吴辽深吸一口气:“我等了你七天。”
她抬头,不是看他,只是看着那幅画,再也没有多说。当年的事情,说起来,真的有些傻气。那晚告别后,她回到了奶奶的小院里,却意外地看到爸爸也来了,奶奶在小院里滑到了,没能起来,邻居给爸爸打了电话,又把奶奶送进了医院,直接推进了手术室。爸爸回来给奶奶带一些换洗衣服,也接她一起去医院。
吴辽自责,明知道下雪了,路滑,还往外跑,如果她在家,奶奶就不是独自一人,也不可能滑到了。
但是吴国侗并没有责怪她,还安慰她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早就该接到城里了,出了事情是他的责任。其实是奶奶一直不肯去城里,她愿意在乡下住,这里有她熟悉的环境和人,年纪大了,终有一天去了,还是要叶落归根的。她留恋这里,不愿意离开。
吴辽看得出爸爸的难过伤心,她也很伤心。
那一年冬天,奶奶没有熬过去。手术后,醒来一小会,说了一会身后事,还单独和爸爸在屋里说了会话,吴辽不知道奶奶说了些什么,在门外就看到爸爸一直在点头,还红了眼眶。说完话,叫了吴辽,嘱咐吴国侗一定要照顾好她,然后就又昏迷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吴国侗办了奶奶的身后事。那时候来了很多亲戚,她都不太认识,跪在奶奶的灵前,她放空了思想。她在后悔,如果自己那天没有出去,奶奶也不会走。
办完奶奶的丧事,吴国侗简单整理了奶奶的遗物,把一些重要的东西都带回城里,剩下的都做了处理。
奶奶下葬后,吴辽才想起和邱宁的约定来。她跑到相约的地方,邱宁并不在。她知道自己错过了很多天,还是心存希望,他能够多等她几天。
她心里有个信念觉得邱宁一定会来的。她一等就是七天,吴国侗不知道她的事情,但是选择尊重,并没有多问,只是在奶奶的小院里,等着她。
她从早等到晚,静静等着,不焦躁,不慌张。
七天,漫长却又短暂。在风雪的七天里,她毅然坚守着那个约定。她冻得双手,双脚都麻痹了,还是等着。
整整七天,从太阳初起直到夜幕深沉。
最先受不了的是她的胃。一直被保护的脆弱的胃,终于再次出血了。第八天她还要去等,吴国侗发现了她的异常,送去了医院。医生告诉吴国侗,这一次,胃出血比较严重,得转院送到城里的大医院去。得到暂时治疗的吴辽,回到了城里,再也没有回来过。
但这些事情,吴辽并不想让邱宁知道。
如果她的心境没有变化,她会平静告诉邱宁当年事情的全部经过。可是她已经变了,殷勤的出现打乱了她的平静,她对事情有了更多的思考。胡安婷和江雪的话提醒了她,再次相遇,总有些事情有些不一样了。她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他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哥哥了。
她不想他觉得亏欠了自己。她当年确实是因为等他,才导致胃病的恶化。她简单说了事情,不想给他太多的负担。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已经挺过来了,何必多一个人承担当年的那种痛苦呢。
邱宁从她的沉默里读懂了太多的讯息。
吴辽的胃病恶化,和她在大雪里等了他七天,一定有关系。
吴辽不愿意告诉他,当年的具体事情,是因为她不想他们之间变得复杂。
吴辽对他并不完全坦白。
吴辽在他面前,竖起了一层看不见的隔离墙,有些事情,他不能知道,也无法触碰。
邱宁的心里有些难受,他忍住了内心的疼,不让它流溢于表情的变化。他只轻轻笑了,伪装自己的难过和忧伤。
“对不起丫头。”他说,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愿意听我说吗?”
吴辽听出他沙哑的声音里有些克制的情绪,轻轻点头:“你说。”
邱宁平静开口:“我是因为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我爸出了车祸,我才不得已离开。也许事情太过凑巧,我们两人居然家里都有事情,而彼此错过。我虽然走的急,可是,我托了我当时住的那家人的儿媳妇给你送我的信,信中留了我的联系方式。
没想到的是,那天她回来打电话告诉我没有等到你。我不相信,又仔细问她,才知道她去错了地方,我又托她再去,因为我相信你,第一天等不到我,第二天,你一定还会去的。第二天她去了,等了一天,可是,你还是没有来。
她在我的请求下又多去了一次,还是没有等到你。”
邱宁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当年他急得很,父亲这边也脱不开身。等到父亲从监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离约定的日子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了。他买了机票,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相约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大雪覆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邱宁开始寻找,跑遍了附近的每个村落,只为寻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孩。
找了一个多月,他又找了人和他一起往远处的村子找,又一个月,还是没有一点消息。父亲的电话一个又一个打过来,催他去上学。
最后那天,他独自坐在他们曾经坐过的长椅上,哭了,那是他长大懂事以来,第一次那样流泪痛哭。
第二天,他离开了那里。
每年放假,他总是会去那里,总希望,还是能和她不期而遇。然而,三年多过去了,他从来没有碰见过她。
他想,她一定是生气了,也失望了。
他想,这一生,他或许再也遇不见她了。
“然而,我真是幸运,竟然在这个大学里,和你重遇。”邱宁深深凝视吴辽。他真是愚蠢,她在这个学校已经半年,他居然都没能遇上她,如果他能多看下各班的班委名单,或许,他们能重遇的更早一些。
吴辽深深震动:“你竟然找了我那么久?”
邱宁点头:“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失约。如果当初我能早回几天,也能遇上你,算日子,你发病的那天,也是我刚到那里的那天。”
吴辽点头,事情真是巧合,在这样的境况下,竟然再一次错过。
“奶奶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你找不到我也正常。我们约定的地方正是我奶奶住的那个村子的后山坡。我平常也不常来,只是偶尔回来住几天,回来也不经常出门的,别人也不认识我的。你问他们,他们也不一定知道的。”
邱宁听完后却是一怔:“原来你就住那里。我当初偏偏只在那个村子里问了一遍,如果多问几次,说不定也早就找到你了。”
吴辽无奈:“当时,也实属无奈。我们都有事情错过了,也不要各自内疚了。”
邱宁苦笑:“若是别人说这事,我肯定认为是编造的,事情哪有那么的巧合。我们竟然无数次的错过。”
吴辽:“既然说清楚了,也别再纠结当年的事情了。”
“丫头,你怨过我吗?”邱宁望着吴辽,直接问。
吴辽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当年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无数次的怨过自己,也怨过他,气他恼他,怎么就不能多等她几天。时间的推移,已经让她没有那么再埋怨他了,尤其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自己怎么还能再怨呢。当年对他有怨,终究是因为对他有期待,而今,不怨,是因为想通,当年一遇,不过是万年时间河流中发生的一件不能再渺小的事情而已。
邱宁等不到她的回答,径自说:“我怨自己,怨了这么多年。”
吴辽叹气:“其实,过去就已经过去了,终究还是要放开的,现在说开了,心里就不那么沉重了。”
邱宁又问:“你的胃病是在等我的时候恶化了?”
吴辽没有掩饰,也没有拒绝回答,认真的点头:“是。七天没有吃饭。从一睁眼,就出去,一直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回来。”
邱宁的脸沉了下去,他能想像到那场景,白雪皑皑,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站在那里,一直等着。他的心在战栗。
“对不起。”他伸手,将眼前的姑娘抱入怀中。
吴辽没有拒绝他的拥抱,伸手环住了他。
“不用说对不起,没有谁欠谁的。那个时候的我们坚信一切的美好,并且坚守,对我来说,那是一段值得纪念和怀念的时光。”如果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她想,她不一定还会坚守着。那个时候的纯真,是真的纯真。这个时候,经历了无数的社会洗礼,早已经不是当初那副纯真模样了吧。
他们终究逃脱不了大千世界的改变。
邱宁感觉自己的鼻子酸了。
她那时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孤独的等待直到病发入院,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忍受疼痛,她独自承担。她没有和他说明当年医院的情况,想必是很危急,他私下问医生的时候,医生告诉他,那个时候的吴辽昏迷了很长时间。
他心疼她,也无法弥补当年的缺失,唯有今后,能加倍的偿还。
“丫头。”他轻抚她的长发,声音里全是爱和疼惜。
如果时光倒流,我宁愿受着这些痛苦的人是我。
吴辽伏在他怀里,心无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