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宫,宫人们在内殿跪了一地,一直是哭声不止书磬婕已经泣不成声,一直在呼唤着书磬音,生怕停了书磬音就此就走了,书磬音目光游移,已经是在死亡的边缘的了。
“皇上驾到——!”高进的通报声从外殿传入内殿。
“妹妹!妹妹!听到了吗?旖兰将皇上请来了,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啊!”书磬婕拼命的在书磬音的耳边喊着,一声比一声急促,书磬音在书磬婕的呼唤中,醒了过来。
华御暄不过转瞬便到了内殿,脚步匆忙,旖兰紧跟在身后,看到书磬音之后,华御暄才确定了旖兰所报是真,不过几天,人已经憔悴的双目凹陷,再无往日的容颜了。
“臣妾……免了,出去,朕和贵妃两个人呆一会儿。”华御暄知道书磬音此刻必定有话说,撑着一口气等着他,必定是千头万绪的。
“是。”书磬婕带着宫人一同出去,不打扰二人。
华御暄此刻自是不再恨书磬音了,一个将死之人,什么都化成云烟了。
“皇上……”书磬音的声音沙哑华御暄根本就听不清楚,便上前坐在榻上,俯身细听。
“皇上还……记得臣妾,刚入宫时的样子吗?”书磬音话里有急切,想要急于求证。
华御暄抓着书磬音的手,双眼微红,声音沙哑,急切道:“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时你一身粉色的蝶衣,扎了两个小云鬓,那笑声,是朕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快乐,连带着朕也一起快乐,也就是那时起,朕开始宠幸你,喜欢看你笑,更喜欢你的无忧无虑的样子。”
书磬音脸上含着笑,是心满意足发自内心,就像那时刚进宫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书磬音了。
“皇上还……记得,是臣妾的福分,臣妾接下来……想说的,是皇上的福分,所以……请皇上,不要说话。”书磬音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她还有很多话想说,所以她要争取时间。
“好好好,朕答应你,不说话,你有什么想说的,有什么想办的,现在都可以告诉朕。”华御暄见书磬音的目光又开始游移,便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说话大声,将她拉回,然后偷偷地给她传输真气,想要给她续命。
“皇上,没用的,难道你还不肯放了臣妾吗?”书磬音自然知道掌心流入的这股清流是华御暄的原因,但她已不想求生,只想说完想说的话,了无遗憾的离开。
华御暄听完这话,便不敢再注入真气,为其续命,只是静静地听着。
书磬音的双目有神,仿佛看到了什么,凝神道:“臣妾刚进宫那时,刚满十六岁,本来承欢双亲膝下,有一日,忽然双亲告诉臣妾要入宫选秀,臣妾的梦就此断送了,想要有一个一生只爱我一人的梦想破灭了,不瞒皇上,臣妾那时恨皇上,甚至不想参加选秀,但是阴差阳错,臣妾在选秀时就被皇上选中,那时只有臣妾一人,见过皇上圣言之后,臣妾就不可自拔了,像皇上这样美的人,任何女子见到皇上都会喜欢吧,而臣妾刚入宫被封贵妃的日子,也是臣妾最快乐的日子,臣妾甚至以为入宫也不错,也不是那么坏,但是自从那件事之后。”
书磬音顿了顿,虚叹一声,继续言道:“姐姐和德妃娘娘一同入宫,姐姐虽然有后宫一半实权,但是却不受宠,所以双亲才会把臣妾送入宫中,但是德妃被害之事臣妾并非亲眼所见,所以不信,直到两年前姐姐怀孕,不到七天便小产,臣妾在姐姐宫中,看着姐姐躺在榻上,一盆一盆的血水被送出去,臣妾才敢相信这后宫是个多么肮胀不堪的地方,处处勾心斗角阴谋算计,这几年若不是姐姐一直护着,臣妾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也就是那时起,臣妾不再那么爱笑,开始学着温婉贤淑、善解人意,做另外一个书磬音,而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是从始至终,臣妾都没有改变过的一件事是爱皇上,臣妾不要权利,但是想要皇上你的爱,只可惜你是皇上,怎么可能只给一人,所以为了这件事姐姐不知道说了臣妾多少次,但是臣妾一如既往,也因此臣妾自私了,只愿意为爱臣妾的皇上生下子嗣,现在皇上不爱臣妾,臣妾也就不会要孩子了,所以那天高公公留下臣妾的孩子之后,臣妾还是不要了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一出生母亲就不会爱他,臣妾不希望他受苦,所以这个孩子不是皇上不要,是臣妾自己不要的,皇上也就不必自责了。”书磬音一段话说下来居然没有停顿,华御暄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其实臣妾在见到小主子的时候,就知道臣妾会输了,因为小主子比刚进宫时的臣妾多了一样东西。”那是她一生都不敢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敢爱敢恨,这是身为女子的臣妾所不敢有的,臣妾一直以为那是男子才会有的东西,见到小主子之后,臣妾就知道是臣妾想错了,双亲的教养,从小受的教育,早就把臣妾禁锢在一个圈子里,无论怎么样都不敢走出,只敢窝在圈里做自己的白日梦,却从未真正付出得到过,这就是小主子的不同之处,皇上爱上她,也在情理之中。”书磬音的话让华御暄很震惊,他没有想到她会将颜欢看的如此通透。
“你……”这样提起丫头没事吗?
“臣妾已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打掉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放下了,只是苦于情已伤,却无法逃离这皇宫,这一丝的愁苦,加上刚刚小产,才掏空了身子。
“小主子自己是好,但是身在皇宫,再好的人,也会被磨平棱角,改变性子,只要是她在这深宫里,看多了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心里都会悲凉的,再者深宫险恶,如今的局势尤其不利于她,皇上虽然保护的很好,但是难保有一天大臣们就会对小主子发难,小主子再聪明,也无法与朝廷对抗,最好的法子是避开这一切,也就是让小主子暂时离开皇宫,这个……是最万全的法子。”书磬音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带着任何感情色彩,句句发自肺腑。
“这个朕也知道,朕也早有打算,你就不必操心了。”华御暄看出了书磬音的关心,并没有疑。
“其实臣妾倒是觉得小主子当初双目失明是因祸得福,这样她就看不到深宫里的斗争,也就不会记恨任何人。”之后到了泰安殿,又看不到争斗,所以才能到现在也保持着自己本有的心性,从未改变。
“她要是听到今日你的一番话,一定会高兴地。”看到书磬音已经不再有恨,华御暄也是很欣慰,感慨万分。
“皇上可以告诉她,只要她愿意听,不要有记恨,曹熠之事是臣妾所为,瑜秀也是臣妾命人灭口的,臣妾死前没有什么相求的,只求死后一切从简,不必大礼操办,还有请皇上不要将这一切记恨到书家,此事是臣妾一人所为,就看在孩子和臣妾的份上,将这一切都饶恕,臣妾求皇上,这是臣妾最后的心愿了。”书磬音一时有些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地抓着华御暄的衣袖不愿意放手,双目里只有恳求,强撑着一口气。
“朕知道,朕知道,朕答应你,而且丫头不恨你,你先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好好休息,朕去找淑妃,你们姐妹俩定是还有话要说,朕已经恩准你的双亲入宫,你再等等,再等等,不要激动。”华御暄强安下书磬音,试图让她安静,也告知双亲已入宫,让她在弥留之际再有一丝念想,再撑住。
“朕出去唤淑妃,你别激动,好好躺着。”华御暄走时拍了拍书磬音的肩膀,让她放心。
书磬婕进了内殿,宫人们也都一并进去了,华御暄走前看了这纳粹宫,曾经在这里也算是有过一段快乐时光,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他和书磬音的过往,虽然是曾经,但是那是不可抹灭的,那时的书磬音确实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可以说现在对颜欢的种种都是书磬音启蒙的,所以此前种种,又何必再和一个将死之人执着呢,该放下的,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华御暄长叹一口气,带着高进,预备走出纳粹宫,纳粹宫的宫阶下,书磬音的双亲匆忙赶来,已经是哭成泪人,纳粹宫内,却是突然哭声一片,悲痛不已。
书磬音最终,都没有等到双亲的送别,入宫三年多,到死都没有离开皇宫一步,但是下辈子,她定不会再靠近皇宫一步。
“音儿,走好,朕不怨你,她更不怨你,只希望你下辈子……不要投胎到官宦人家,又入得皇宫。”也求我自己,来生不要再进帝王家。
高进在一旁看的真切,看着华御暄落下了眼泪,终是伤心落泪,帝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为这深宫女子落泪,哪怕这眼泪,不关风月,只有同情。
可却只有华御暄自己清楚,他已分不清这滴泪是为自己,还是为贵妃而流。
贵妃的葬礼办了五日,依照生前的心愿一切从简,但是华御暄还是下旨两个月宫里不许歌舞、宴会、嬉闹、喜烛等,是特殊的尊荣,以示庄重。
两个月说长也不长,颜欢是日日在泰安殿中百无聊赖,而且被禁足了,那日之后华御暄回来莫名其妙的就将她禁足了,没有颁旨,但是让护卫军守在门口,各方位无死角,她就是想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过好在两个月去的快,华御暄将两个月前提的出宫一事提上了日程,十日之后便要去行宫,美其名曰——避暑。
颜欢自然是同行,所以华御暄颁下旨意之后,她就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包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