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老去的不止是时光。
其实，月儿后来也没有见姨丈几次。颜玉偶尔前来刁难，左不过是姨丈，啸坤待她好，清高的凤清更愿意与她来往，不怎么理她。时间长了，她倒也没什么兴趣了。
在王府的觉本来就少，每逢十五这晚，月儿总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和哭声，所以从十五开始的晚上，月儿就睡不踏实了，她真的很害怕。
这日，青秀夫人差人把众小姐叫到‘翠芳苑’，说是有事。
“老爷今次去川凉国，特派人给你们先送回来了礼物，你们看看喜不喜欢。”青秀夫人一面说一面挥手让侍婢们将盒子分别递给众女，那些盒子的材质也是各不相同，有雕花镂空香木的，通透古朴汉白玉的，有国色天香青花瓷的等。
青秀夫人笑着呡了口茶，斯条慢理道：“打开看看，喜欢不。”其实在叫她们来之前，青秀夫人早都打开看过。
众女依言纷纷打开各自的盒子。“哎呀，妩儿，你的是把木梳，瞧瞧，这做工多精致啊！王府里我还没见过比这个好的。大姐，你快瞧瞧。三姐，你也看。”
说话的是四夫人，四夫人就是那娇俏夫人，她是小户人家女儿，本性天真烂漫，有口无心的，自小容貌出众，也是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因家中与王家有旧亲，且其父又贪着王温是新晋权贵，并不介意女儿做小。
嫁到王家后，青秀夫人等人就瞧不上她，觉得她小门小户出来的人，不懂规矩不说吧，而且只会耍狐媚子手段诱惑王温。
好在止生了个女儿，又因她有过人之处，王温对她也是格外的好，多年来竟多次让她死里逃生。
那素衣夫人是三夫人，三夫人常年家只着素色襦裙，相貌只属于中人之姿而已。这三夫人其实是王温的原配，只因家道中落，沦落到表兄家。当初嫁过来时嫁妆少甚是的可怜，没少让王府里的丫头奴才笑话说嘴。
死去的二夫人原是王家的侍婢，王老夫人喜爱她乖巧可人，善解人意，故而给了王温做妾。二夫人命薄，难产而死。王温着实难过了好一阵，所以多年来尽管大儿子王铮多么的不求上进，也不甚责骂。王温念二夫人从小起便跟着他，这份情谊实在难以忘怀，所以给了她一个二夫人的名分。
当年青秀夫人一心只有王温，郭家与王家又是世交，按说是问当户对，可王温已经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郭家是知道这事的，起初没想过与王家联姻，只因女儿坚持，怪的是王温亦是有意聘青秀，后来便也同意了。
郭家不愿女儿嫁过去做小，且那时王家还没迎娶三夫人，于是郭家就派人拿了一大笔钱财去找三夫人的表兄去谈判。
三夫人的表兄本来就是个混账东西，一直嫌表妹在他家白吃白喝的，但又碍着亲戚的情分，只得忍着。知道表妹的未婚夫是做官的后，态度立马大变，还不是好吃好喝待着。
只希望表妹嫁过去给他美言几句，让他也发个财什么的。不成想那更有权势的郭家拿着钱财找到了家，连句软话儿都不说，开口就要三夫人做小。
这表兄起初自然是不同意，可是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姑父活的时候还可以与郭家人分辨分辨，此刻他一个平头小老百姓，咋敢得罪权势呢！况且人家郭家又给他钱，他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又想到表妹即便嫁过去，要是记仇不帮他，那不是亏了。
想到这里，当下大腿一拍，决定让王家在迎娶了郭家大夫人后，再把表妹送进去。可怜本是原配的三夫人，竟连个王温的丫头都不如了。
这三夫人是个聪明人，虽心里恨极了青秀夫人，但面上从不表现出来，嫁过来这么多年，一直本本分分，不出头冒尖，日子倒也相安无事的过了下来。
三夫人见四夫人问她，又偷偷瞅见青秀夫人的神情，拿起手帕，慢慢揩了一下下巴，不说一句话。
而此时青秀夫人只是淡淡看了她二人一眼，轻蔑的笑了下，亦并未发一言。颜妩悄悄的拉了母亲一下，示意母亲不要再显摆了，四夫人见青秀夫人并没有什么表现，转而向站在一旁的凤清，道：“凤清姑娘，你的是什么？”
凤清面无表情的拆开包装精美的青花瓷匣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因凤清看重颜妩，故而对四夫人平日里比青秀夫人更加尊重，凤清道：“是个胭脂盒，嗯？如花美眷。”
凤清嘴角一勾，道“倒有点意思。”
四夫人起先看见是个瓷匣子，并不以为意，可是当看见凤清拿出来的胭脂盒子，虽然小，但用黄金打造成一个牡丹花的造型，更巧的是每片花瓣的尖儿上缀以红宝石，明显是贵重过自家女儿的，所以这四夫人嘴一扁，并不满意凤清的是异常精美的胭脂盒而女儿的只是把木梳子。颜玉瞧见那个胭脂盒，便将自己的木雕盒子打开。
“怎么是一支木簪子？”颜玉不满道。“我看看你的？”说着便将月儿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块玉璧，哼！”
颜玉冷哼一声，将玉璧反复看，忽道“上面还有刻字，倒像爹的手笔。”
四夫人本来并不在意，听到颜玉这话，不禁疑惑，笑问道:“刻了什么？小姐念给大家听听。”
颜玉逐字念道“清风明月。”亏得颜玉眼尖，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月儿望向青秀夫人，只见青秀夫人也正冷冷的看着她。
“给，拿去。”颜玉将玉璧递给月儿，月儿伸手去接，颜玉却故意在月儿手快接到的时候放手，“啪！”玉璧应声而碎。月儿怒而道：“你，”
不料衣袖却被颜妩拉住，颜妩皱眉，对月儿道：“你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月儿知道颜妩何意，便低头不语。颜玉见二人怕自己，十分得意，便向母亲跟前去说这簪子的好处。
这时候，只听凤清冷笑了一声，看着颜玉，道：“再不小心，叔父的美意也打碎了。”话说完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青秀夫人，青秀夫人不愧是青秀夫人，轻轻一笑拿起手边的茶，优雅的一品又轻轻的放下。
“清姐，”颜玉欲和凤清争辩，却被青秀夫人打断，“月儿，你过来，姨娘把这支钗送给你。”
颜玉见母亲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银钗，插在月儿的头发上，颜玉道：“娘，那是你最宝贝的东西，你怎能给她呢！”青秀夫人喝断她，道：“你打碎了你妹妹的璧玉，还说嘴，况且月儿来了咱们家，你做姐姐的应该更疼她些才是呢。恩，很好看呢。月儿，告诉姨娘，你喜欢吗？”
月儿一向害怕青秀夫人，只得恭顺道喜欢。颜玉撇了月儿一眼，并没有再发一言。
青秀夫人这里摆中饭了，三夫人与四夫人忙起身告辞。众位小姐则留在青秀夫人这边用饭。
王家的规矩，早晚两顿在各自的住处用饭，这是先老夫人在时就有的。
王家讲究的是过午少食养生之道，所以通常晚饭从简而已。各位小姐在出嫁前，一月中要有半数在青秀夫人那里用午饭。
饭摆在偏厅，偏厅的正墙上挂着名家所书的《论语乡党篇第十》，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噎而谒，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惟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语，寝不言。虽疏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
吃饭时，各小姐的奶娘都在身后伺候着，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指挥小丫头们端水递茶，其二是要看各自的小姐在用饭时有没有不合礼仪的举止，比如吃饭时发出了声音，拿茶杯的喝茶的步骤乱了等，当下看清记住了，回去好给小姐们指出来纠正过来。
饭毕，青秀夫人留下颜玉说话，打发各小姐回去了。颜妩，凤清，月儿给青秀夫人行了礼后，便往花园那边散步消食去了。
月儿一直对颜玉打破姨丈送给她的玉璧而忿忿不已，这不，正拿着叶子出气呢。颜妩见状，笑道：“好了，我的大小姐，快别气了，不就是一块玉嘛，以后住的时间长了，比这个好的还有呢。”
月儿摇摇头，道：“倒不是玉，这是姨丈给我的。”
颜妩亦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笑道：“就是因为是爹给的，她不是吃醋了吗？”
凤清瞅了颜妩一眼，笑道：“你也不必和她计较，她那个人就是小姐脾气重了些，心却是好的。你越招她，她越跳的高了。”
月儿不理凤清为颜玉辩驳，对颜妩道：“哎，今天要不是你拉我那一下，又说了那一番话，让我有时间冷静下来，不然我都不知我一气之下会说出什么呢。”
颜妩拉着月儿的手笑道：“我的姐姐，你是个聪明人，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这个道理你比我应该更明白才是呢。”
月儿心里感慨，颜妩这个王家正经的小姐，竟也会说出这话，何况她还是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生活的亲戚！
翠芳苑
“娘，你为什么要将爹给你的定情信物给那个丫头？”颜玉在月儿她们一走，就问青秀夫人。
青秀夫人淡淡道：“你爹要是知道你故意将他送给月儿的玉璧摔碎，还不知道怎样呢。”
颜玉不屑道：“不就是一块玉吗，有什么了不起，往日里我打碎的，比这好的多的去了！”
青秀夫人叹了口气，哪里是玉这么简单，只是这陈年旧事不能对女儿说起，便匆匆了解话题道：“行了，这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你要时刻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未来的太子妃，你要清楚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至于该怎么做，也得仔细筹划一番，想想后果再做。”
颜玉嘟起小嘴，道：“娘你说的我头都晕了，什么做不做的，还有，娘，我问你个事，你别生气啊。”
青秀夫人随手拿起本佛经翻着，也不看颜玉道：“你说。”
颜玉哼哼唧唧的嘟囔了半天，青秀夫人也没听明白，只得放下手中书，道：“好好说话，像个什么样子！”
颜玉低着头，鼓起勇气道：“恩，能不能不要让我当太子妃啊。”
青秀夫人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似得，有了兴趣，笑道：“那你想当什么啊？”
颜玉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我不想。”
青秀夫人笑道：“傻孩子，这个位子是天下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不要多想了，昨日新到了一批进上的衣料，绣的着实好看，你先回去，一会我叫人过去给你量着做几套衣裳。”颜玉不敢将心里真实的想法告诉母亲，只好答应。
青秀夫人也只是以为颜玉闹小女孩脾气，并不在意。依旧忙自己的事去了。若此时她能正视颜玉的想法，不知是否能改变些什么？
临界浮屠
鹅毛雪
2024-08-13 1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