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在王府里住了半月,何舜华基本上没有和别人接触,也没见到那位姨丈,当今皇上跟前炙手可热的红人,相爷王温。其实她心里除了英娘,哥哥外,还想着另一个人,一个以前颜玉欺负了她,帮了她的男孩,姨娘的儿子,王啸坤。
也不知他是不是长得更高了,他现在一定更像个英雄!
且说何舜华自从英娘离开后,也曾问过顺娘等人以及找过英娘,但是结果都是青秀夫人知道后让顺娘罚舜华抄写经文,抄不完不许吃饭睡觉,说是舜华太浮躁了,这个毛病得该。
试问一个小小女孩你让她抄经文,她能看的懂什么?大人遇到烦心着急事尚且不能静心,更何况一个亲人刚离开的何舜华!怜哉我华卿,不知多少夜没有睡个好觉了。
舜华的情况尚且如此,更别说英娘母子了。天天有做不完的活,一个做不好轻则是骂,重则就打。
郭老夫人若是知道这,还会让英娘她们投奔青秀夫人吗?
打早,顺娘就叫起舜华,催她梳洗,说是今日老爷回来,夫人要舜华过去拜见老爷。路上,见奴仆们也都比平时更忙碌似的。
何舜华这日还有一大堆的经文没抄,本不想去,见这姨丈弄不好又是事,又有经文要抄了。但是,能见到他就另当别论了,呵呵,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见到他,许久不见了,只是,他还记得有一个叫何舜华的小姑娘吗?
在踏入正堂前,舜华都是低着头,可是鬼使神差,踏过门槛的刹那,她抬起了头,人可真多,但却没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堆着笑,不管真笑还是假笑。
有那天见到的三夫人和四夫人,还有颜玉,颜妩。
上座端坐着一位样貌堂堂,器宇轩昂的男子,正笑着和青秀夫人说着什么。青秀夫人此时也一改阴阳怪气的脸,笑的很开心,很幸福。
那个男子应该就是姨丈吧。
就在此时,王温听见有人进来,望向门那边,正好与舜华四目相对,舜华只感觉他的目光很锐利,像鹰一样,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不由得赶紧低下头,踏着小碎步进到房里,跪拜道:“舜华见过姨丈,姨娘。”
良久,没人叫她起来,她不禁抬起头来,却又与王温的眼睛相对,王温深深的看着舜华,仿佛想要透过她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见舜华忽然望向自己,慌忙中将茶洒出了少许。
青秀夫人不着声色的瞪了舜华一眼,忙抽出手帕给姨丈拭去茶汁,王温拨开青秀夫人的手,上前轻轻扶起舜华,温和的笑道:“你就是月儿吧。”
说完拉着月儿笑着对青秀夫人道:“这孩子和猗兰长得真像啊。”
他居然当着青秀夫人等人的面,说出了猗兰,也不知这些美丽的笑容下的脸又该怎样想呢!日后又该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青秀夫人红了眼圈,慈爱的笑着抚摸月儿的胳膊,对王温道:“谁说不是呢,简直跟姐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月儿诧异,这姨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小名的?以前也老听奶奶,英娘说她和母亲长得像,每当想起那位从没见过的母亲时,她就拿着镜子,一个人跑到没人的地方,照一会,哭一会也就完了。今天听见姨丈与姨娘这样说,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姨丈牵着月儿的手,月儿感觉姨丈的手厚实而温暖,就像那位只在书上见过字眼的父亲,父亲的感觉应该是这样吧。
王温见月儿也不闪躲,心里更是生出亲近之意,笑问她道:“来了这些时候了,住的好吗?可还吃的习惯这里的饭?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月儿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顿时浑身不舒服,道:“姨娘待月儿很好,很照顾月儿。”
王温点头笑道:“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说完指了指颜玉那边道:“有她们的就少不了你的。”
“什么少不了你的。”一个清爽的男声从门外想起,颜玉忙起身欢笑道:“哥哥也回来啦!”
月儿听见这声音,心不由自主的猛跳了起来,她望向声音传出来的地方,一个高大强健,棱角分明,有如天神般的男子大步走进门。
是啸坤!是他,他果真比以前高大多了,更像个英雄了。
颜玉跑到她哥哥跟前,粘着啸坤,一直问有没有给她带好玩的玩意儿。
月儿见颜玉与啸坤兄妹之间这样好,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奶哥哥永寿,真的有好长时间没见他了,正在出神,忽然瞥见对面站着的颜妩,那个容色能令整个屋子的女人失去颜色的王家二小姐颜妩,眼神冷冷的瞧着颜玉与啸坤。
月儿知道这颜妩是庶女,平日里又极温和,也没人因是庶出而小看了她,在王府里可是比颜玉要得人心呢,只不过忽然间看见小小年纪的她,竟然有这种眼神,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家?
只见那男子携着颜玉的手进来,朗声拜见了父亲母亲,看着月儿笑道:“月儿妹妹,才多久没见,出挑的越发标致了,再过两年肯定认不出你了。”
月儿红了脸,连头也不敢抬,可是就是忍不住偷偷打量啸坤。他叫了我的小名,月儿,他没忘了我!
王温笑道:“你倒快,我问你,事情可都办好了?”
王啸坤这才舍得将目光从月儿身上挪开,他又何曾能忘记月儿?
啸坤点头,道:“凤清妹妹此刻正在南院。”
王温本来一张温暖的脸此刻却十分的严肃,道:“那怎么不把你妹妹带来,也好见见人啊。”
啸坤欲言又止,正色道:“凤清妹妹说此刻重孝在身,恐怕冲撞了您和众位夫人小姐,所以就先不过来了。”
王温重重的放下茶杯,怒道:“她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了。哪里这么多臭讲究,快快叫来。”
王啸坤依言退下,转身前又看了一眼月儿,微微一笑,如今你到了我家,就再也不用吃那相思之苦了。
王温真是把月儿当成了自家女儿一般,事无巨细的询问,从看的书到盖得被子的薄厚,平日里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等。
青秀夫人也笑着跟王温问月儿,这倒真像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远别重逢。
颜妩表现的倒无所谓,惟四夫人和颜玉有些吃醋,四夫人凑上前去,笑道:“妩儿最近自己编了一支新舞,老爷今儿高兴,何不瞧上一瞧?老爷见多识广,给她指点一番,岂不比那些只知道拿钱奉承的习教娘子强多了。”
颜妩见母亲如此凑趣,俏脸一红,娇嗔道:“娘。”
王温听四夫人这样说,笑问颜妩道:“你娘说的可是真的?爹以前只知道你酷爱舞蹈,但不知你竟有能力会自己编舞了,编了什么舞呢?”
颜妩上前笑道:“是娘夸大了,女儿怎么有那个能力呢?不过略微尝试了一下。”
颜玉听颜妩这样说,冷笑一声,道:“才学了几只舞,就敢到处现,若哪日遇到了行家里手,不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吗?”
颜妩笑道:“姐姐说的是,妹妹日前读《列女传》,读到在春秋时期,楚国的隐士老菜子极其孝顺,七十岁时父母仍健在,他为使得父母健康长寿,不因发须斑白而伤感损寿,就做了一套五彩斑斓的衣服学小儿跳舞,以娱父母。”
颜妩说完,对王温笑道:“女儿虽资质愚钝,愿学彩衣娱亲。”
王温点头笑道:“还是妩儿有孝心,不像玉儿,一味的刁钻古怪。“
颜玉听父亲夸颜妩而贬自己,哼了一声,道:“嘴上功夫,我才不屑呢。”四夫人见王温夸了颜妩,不禁喜笑颜开,青秀夫人见状,只是一笑,并不理会。
不一会,啸坤带着一个白衣女孩进来。想必这就是方才所提到的凤清,月儿细细打量着那个女孩,只觉得她虽然年纪小小,与自己不相上下但眉宇间却满是冷清的傲气,让人不敢小瞧她。
青秀夫人忙上前的握着凤清的手,嘘寒问暖,凤清只是低头,并不答话。三夫人一向好静,只是品茶,唯有那四夫人见青秀夫人迎向凤清,恐落下了,跟着就迎了上前,把个颜玉挤到了一旁。
颜玉噘着嘴,王府家教极严,她心里虽跟母亲一样不喜四夫人,但仁孝礼仪悌,她是懂得,从不与四夫人置气。只是与凤清许久没见,况大伯又去世了,也不知她该难过成什么了。
凤清给青秀夫人于四夫人等人行了礼后,冲颜玉甜甜一笑,众人只觉这冷美人居然也能笑的这样好看!只见凤清伸出一双极白嫩的手,颜玉立马笑着上前去握住凤清的手。颜玉虽在姐妹跟前刁蛮,但从小跟凤清确是极好的。
王温看着姐妹两消消私语,对青秀夫人道:“我大哥不幸离世,你要多多照顾凤清。”
青秀夫人连声答应,见着凤清又是哭,怜她与父母双亲天人永隔,又是喜,喜凤清翩然之姿,日后定会富贵无限。
凤清可不理会青秀夫人等人的惺惺作态,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凤清忽然开口,声音稚嫩却异常冷清,道:“二叔是如何安排我那几个姨娘啊?”
青秀夫人拭干眼角的泪水,笑道:“姑娘倒是个多心的人,你那几个姨娘我暂时安排她们在西边的几个院子住,等过了年,拾掇完了,另行开出一个院子来,让她们几个住在一起,你看好吗?”
凤清听完这几乎无可挑剔的回答,再多说也徒无益,便不说话了。吃饭时,青秀夫人为了表示自己的慈爱,不住的给月儿和凤清夹菜,王温道:“月儿,多吃点饭,你看你多瘦啊。”
说完不住的给月儿夹菜,让她多多吃些,月儿忙说:“姨丈,碗都满了,我都吃不完了。”
王温哈哈笑道:“吃不完,我要你你兜着走。”
这并不好笑,可大家都笑了,月儿不经意间看见凤清瞥了一眼自己,而她碗里的饭基本都没动过。
这顿家宴,伤心的又岂止是一个人。
夜里,月儿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关心自己的姨丈,傲气的凤清,还有席间众人莫测的表情??????正在胡思乱想的月儿忽然听到一阵窃窃私语,待听清了,月儿轻笑,原来是丫头们在嚼舌根子。
“你今天看见二少爷了吧?”
“当然了。”
“哎呀,要不是我今日肚子痛,哪能轮到你。”
“哼,想的倒美。就算你去了,人家二少爷的眼睛都在里面那位的身上,哪里轮的到你这小蹄子。”
听到这里月儿小鹿乱撞,飞红了脸,也不知道她们说得里面那位是谁,凤清还是自己。
“快别乱说,仔细传到夫人那里。”
“哎,你可知道,老爷可关心咱这小姐了。还管她叫月儿,想来那是她的小名罢。连正经的侄女凤清小姐,也没见着怎么疼呢。”
听到这里,月儿心里一暖,确实姨丈今日待自己很好,远远好过那位凤清姑娘。如果姨丈以后还像今儿这么疼自己,那么以后也就有机会和英娘见面了。想到这里,月儿带着笑睡去,也许,这夜是月儿来王府睡得最好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