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飘飘似雪,留不住行人前去的匆忙脚步。应该说个人有个人的命,大家都朝着既定下的命运挣扎,顺从……
马车内英娘抚摸着舜华小脸,又一次嘱咐道:“月儿,去了姨娘家,切记要少说话,知道吗?”
月儿抬头,无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问道:“是不是去年家来的那个姨娘?”英娘微笑点头。
月儿小嘴噘起,不满道:“那可就说不准了,我可不喜欢颜玉。”
永寿听了笑道:“不喜欢能怎么,现如今我们还要看人家脸色过日子呢。”
英娘瞪了永寿一眼,把舜华抱的紧了紧,冲永寿哼道:“你少说两句,她还小,拣能说的说,不能说的你给我咽到肚子里去。月儿啊,不要听你哥哥的,你要切记,到了姨娘家,不要和颜玉争执,要叫她姐姐。让青秀姨娘喜欢你,知道吗?”
“可是……”月儿欲辩驳,看到英娘非常严肃的脸,便顺口答应道:“晓得了,英娘。”
王府
永寿不能进内院,况且王家早都给他准备好了活计与住的地方,这永寿毕竟是王家当家夫人的娘家人,无论怎么不被待见,都是人家内里的事,俗话说胳膊肘打了还往内拐呢,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足的。
英娘与月儿跟着几个早都候着的管家媳妇直接去了给准备好的住处,月儿打量了给她准备的房间,不满道:“姨娘怎么让我住这样的房间,比起奶奶家可差远了。”
英娘听见,忙满脸堆笑,给带她们进来的女人道:“多谢姐姐了,请给夫人说一下,我家小姐梳洗罢,马上去给拜见她。”
那女人亦听到了月儿方才说的话,不着声色的轻笑道:“不急,夫人特吩咐了,小姐初来,且先好好休息。”
英娘有些尴尬,忙笑道:“那劳烦姐姐给夫人说,我家小姐这些年一直挂念着夫人呢。”
那女人点头笑道:“我会传达到,这不,我还得回夫人的话去,你们好生歇着罢,我先去了。”
话说罢,那女人留下几个手脚勤快的媳妇给帮着收拾安顿后,便带着一群管家媳妇们一阵风似的走了。
月儿见她们走远,冲着她们做了个鬼脸,开心问英娘道:“那我今天是不是不用见姨娘了?”
英娘皱眉点头,叹了口气笑道:“你先不要高兴地太早,迟早都要见她。王府的规矩多,以后说话可要警醒着点。像刚才见到的那些人,就不要在她们跟前多说话,知道了吗?”
月儿咬了咬下唇,笑道:“你放心啦。”
英娘看着月儿可爱的模样无奈的笑了,这丫头就是这样,自出生起,虽辗转于何郭两家,可从没有受过半点的委屈,所以根本就不用给她传授深宅高院的生存之道,这次投奔到王家,怕是天天说,也嫌不够啊。
方才在舜华那里说话指挥的女人,她男人是这府里的大管家,名祝为,她仗着男人在府里的势力以及自己的造化,后来也居然混了个青秀夫人身边的得力人,大家都叫她祝大嫂,这祝大嫂此刻正垂首侍立,不敢开口。
且说这屋子如何?香气氤氲,阔而奢华,在上坐着一女子,正是那何舜华千里迢迢投奔的姨娘,这府里的当家夫人,姓郭,闺名青秀者是也。
那青秀夫人看上去三十出头,跟她名字一样,是个清秀的美人儿。一头乌黑发青的秀发一丝不苟的绾在脑后,穿着家常衣裳,懒懒的躺在榻上,身前卧着只老大纯白蓝眼猫在“喵呜,喵呜”的叫唤,不知是饿了,还是嫌祝大嫂来了打扰到它睡觉。
青秀夫人一手抚摸着老猫,一手把玩着茶杯,视线只集中在那杯子上,仿佛丝毫不见祝大嫂一般,半响放下杯子,道:“说罢。”
祝大嫂忙上前一步,殷勤的讨好笑道:“夫人,咱家这何小姐倒是个好模样呢。”
祝大嫂本想讨青秀夫人欢心,却瞅见夫人冷笑一声,心知不妙,便转而笑道:“虽是好胎子,但不甚聪敏,跟来的英娘倒是有几分人才呢。”
青秀夫人抬眸,有气无力道:“她还小,能看出来个什么,扮猪吃老虎也未可知。不过你倒瞧的真切,不错,这英娘是我表姐原先的贴身近婢,自然是好的了。”
青秀夫人说完将老猫扔到地下,祝大嫂见状,忙上前伺候青秀夫人下榻穿鞋。
祝大嫂跟在青秀夫人身后只是随声附和,并不敢发表意见。心道青秀夫人既不喜欢何家小姐舜华,可是又偏偏要在众人面前抬高自家亲戚,这万一哪一句说的不对她口了,那可真就要倒大霉了。
祝大嫂仔细揣摩了青秀夫人的话,小心翼翼躬身奉承道:“今次看到这小姐这般人品,跟夫人您倒有几分相像呢。”
郭夫人哼了一声,瞥了祝大嫂一眼,冷笑道:“你不必这般讨好我,想来你对她也不甚了解,也罢,我母亲既然临终前把她托付给我,你是家里的管家媳妇,有些事也告诉你罢。”
青秀夫人一路走到窗前停顿下,手抚摸上摆着的一品兰,细巧的眼睛不见一丝涌动,半响冷冷道:“她母亲是我的表姐,那可真是个奇女子,可惜死得早。”
青秀夫人说到这里竟然得意的笑了,顺带着将那品兰拦腰折断,祝大嫂见状,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见青秀夫人歪着头继续又道:“这舜华呢,在我舅舅家长到五岁,这舅舅和舅母又相继离世,我母亲怜她小孩儿家家可怜见的,这不又一个五年。”
青秀夫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蹙眉不语。祝大嫂是个极伶俐合格的心腹,她此刻也差不多摸准了夫人的想法,于是问道:“那夫人打算如何安置何小姐?”
青秀夫人转身秀眉一挑,望着祝大嫂反问道:“那依你看,该如何呢?”
祝大嫂上前一步,笑道:“我看那英娘不是个安分的,如果夫人放心尽可交给我来办,定让夫人满意,就让那个英娘先出去伺候着,‘好好’学些规矩。”
青秀夫人冷笑一声,慢慢道:“那你可要好好安排好了,不然老爷听到什么消息,要是不高兴了,我可不给你求情。”祝大嫂垂首笑道:“是。”
祝大嫂出了翠芳苑,抹了抹脑门的冷汗,回头瞧了一眼里面,立马脚底生风的往家赶去了。这个青秀夫人可不简单,这种事损阴德的事,从不过自己的手,他日出了岔子,自有下人替她顶罪,而她自己则是一概不知,还是相爷眼中得力的贤内助。
那祝大嫂回到家,见祝为正在与跟前的侍妾调笑玩乐,双眉倒竖,骂道:“刚回来就挺你娘尸。”祝为见老婆回来,挪开在侍妾上的嘴,向老婆道:“你来,我疼你。”
祝为家的嘴一撇,坐到她男人跟前,冷冷的对祝为怀里的女子道:“小巧儿,你先出去,我跟你家爷有话说。”小巧儿听罢,忙起身出去。祝为也不管,只是笑着觑向他老婆。忽然把老婆搂到怀里,笑道:“怎么,吃醋了。”
祝大嫂娇笑道:“我可不敢。”祝为哈哈大笑搂着老婆就要亲嘴,这时祝大嫂喘着气道:“哎,你先别忙,我问你个事。”祝为只是笑着跟他老婆胡闹,祝大嫂便喘着气将夫人的那番话告诉了她家男人,悄悄道:“我品着夫人的神情,好像并不是很喜欢何小姐。”
祝为听罢,挪开嘴,颇有兴趣的问道:“何以见得?”
这老婆知道丈夫这样子,准是她说对了,便得意笑道:“夫人常日家最是注重仪态,可提到何小姐的娘,重重的冷哼了一声,那眼神,我的乖乖,好像要吃人一样。”
祝为抓着他老婆垂下的头发,笑道:“你倒看的细。难为你还有这眼力界。”
那老婆嘴一撇,打开祝为的手,佯装恼道:“你也太小看人了,我连这都看不出来,还怎么在这门子里混。”
祝为忙哄道:“我不过就闲说了一句,就招的你这么些话。你可知道如果这事你处理不好的话,后果可……”
祝大嫂笑骂道:“别绕你娘的弯子了,快说。”
祝为坐正,道:“你知道,我自小就跟着老爷的,王家的事,有哪件瞒得过我祝为的眼睛!我先问你,这何小姐比起咱家的小姐怎么样?”
祝为家的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四周,悄悄道:“大小姐是万万比不上人家的,跟那二小姐倒不相上下。”
祝为半眯着眼,搓手笑道:“正是了。我就料到她准不错!当年何家的猗兰小姐,啧啧,那品貌,男人见了保管魂都没了,要不咱家老爷对人家至今念念不忘的。”
祝大嫂听到丈夫这话,想着这里边必定大有文章,这何小姐她娘或许跟王府有什么瓜葛,难不成是与老爷有关?祝大嫂想到这,瞪大了双眼,问道:“怪道夫人对这何小姐冷冷淡淡的。还有,这猗兰姓何,那?”
祝为笑着抢白道:“你可是想问这位咱家来的姑娘为何也姓何?”
祝为也不给他老婆答话的机会,高声莫测的笑了笑,悄悄道:“这事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何小姐是猗兰小姐的私生女。”
祝为家的深吸了口气,心道,果然没这么简单,问道:“难道,难道这位小姐是老爷的女儿?”
祝为笑指着他老婆,摇了摇手指头,道:“就知道你会这样想,告诉你,不对!这何猗兰有私生女本是败坏门风的事,可老爷却一心在猗兰小姐身上,知道这事后竟去求亲了。”
祝为家的不解道“这,这又怎么说。算起来那时候夫人已经过门,也有二少爷和大小姐了。”
祝为眉毛一挑,咧着发黑的嘴笑道:“正是了,再告诉你吧,老爷那时还想聘猗兰小姐为正室呢。”
祝为家的冷哼一声,撇嘴道:“这怎么成呢,那夫人怎么会同意!”
祝为哼了一声,道:“怎么不成,不说别的,就连夫人的亲娘都愿意呢。”
祝为家的摇了摇头,“怪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娘呢。”
祝为笑道:“这你是不知道呢,那老妇人待猗兰小姐像女儿,对夫人倒是不怎么理的。当年知道了老爷给猗兰小姐求亲,高兴的什么似得,连商量都不商量,逼着咱家夫人做小呢。”
祝大嫂恍然道:“是了,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一层事儿呢,你看,去年的时候,老夫人请夫人家去,夫人欢喜的跟个什么似的,还带上了我。可回的时候,哎呀呀,那脸,吓我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祝为点头笑道:“必是老夫人又给夫人气受了,娘儿两个因为个猗兰小姐,这辈子的仇怕是算不完了!哎,这扯哪了都,你可知,那猗兰小姐竟又拒了老爷呢。”
祝大嫂道:“什么竟又,难道?”
祝为摇头笑道:“你瞧你那表情,我刚才都说到那份上了,你还反应不过来。哎!笨哪!不错,老爷在娶夫人前,跟何家提过亲。可是让猗兰小姐给明明白白的拒了。有了舜华小姐又提过一次亲,还是给拒了。”
祝大嫂一脸嗔怪的表情,冷冷道:“这怎么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由的她一个姑娘家这样呢。况且她还要怎地,都那样了还不答应,老爷有什么不好的,长得不好还是家底不行,哼,白亏了老夫人的一番心了!”
祝为道:“这你可不知道,何老爷止有猗兰小姐一个女儿,平日男子读什么书也尽给她教什么。所以她心大眼大,当年可是在当地颇负些名气呢。所以呢,这小何小姐来了,你呢,不需对她们太好便是了。”
祝大嫂笑着摇头叹道道:“哎,这何小姐也是可怜。无父无母,好不容易剩下这么个亲人了,还这么对她。不过看她长那样,以后也不是个安分的!”
祝为笑道:“咱只管干自己的,管谁筋疼呢,来,让我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