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问世间情为何物（十二）

夜深了，月光如银，冷冷地照下来，明亮中有些哀伤。
用完晚膳，吃过药，周大夫为她把完脉，特意叮嘱她要早点休息，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病才能慢慢好起来。
是她这一脸憔悴的的倦容吓到他了？还是这噬心散的毒让他担忧不安？照顾她的人每时每刻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照顾不周，上官瑞谦困在宫里，不能陪她用膳，也要特意让阿堂传话过来，叮嘱她好好吃饭，好好歇息。
本就是秘密待在将军府，不欲人知，除了照顾她的人，负责饮食的丫鬟，还有周大夫，其他人都不曾来内院，周大夫的一句“静心”和“少思“，大家似乎怕跟她多说一句话，会惊扰她，若非万不得已，没人会来打扰她，诺大的“风荷园”，就有自己一个人，对酒当歌，也只孤影一只。
今个起得晚，这个点，恋儿却是一点困意也没有。坐在廊下，抬头望月，漆黑如墨的天空，弯月高挂，繁星璀璨。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想起白天阿堂讲的哥嫂的往事，心微微泛酸，缠绵悱恻的故事，荡气回肠，让人感动。只是，若是能相守一生，相伴一生，即便是平淡如水，也总好过这般轰轰烈烈的悲惨吧。
爱情。古往今来，都是一个大难题，任凭你多有才，多厉害，多理智，一旦深陷其中，都会沦为它的俘虏。
眼前闪过唐昊阳俊美温柔的脸，恋儿心一紧，胸口竟然传来阵阵剧痛，疼得她有那一刹那的窒息，疼得她以为下一秒会昏厥，紧握的拳头，大口大口的深呼吸，好一阵子，她才缓过劲来。
不自觉，长长的睫毛忽闪，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流入嘴中，是难以忍受的苦涩。
百感交集间，突觉厚厚软软的披风盖在自己的肩上，回头，看到上官瑞谦憔悴双眸中的担忧和心疼，恋儿嘴角上扬，浅浅一笑，他从后跨过长廊，在自己身旁坐下，像她方才那样，抬头望月。
“将军，这么晚回来？吃过饭了没？“微侧身，恋儿看着他的侧脸，离得这么近，她甚至看到他新长出来的胡须。
“吃过了，在宫里，陪姑姑用的晚膳。“他依旧抬头望月，语气清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恋儿心里百转千回，话几次到了嘴边，都未说出口。
“皇上很好，不必担心。“沉默很久，上官瑞谦幽幽地说。
听到这话，恋儿反而笑了：“将军，其实，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展翼在前方处理赈灾后续事宜，京城里有你协助，京师安全，皇上岂会不好？我又有何好担忧。““那你刚才几次欲言又止，想问什么？“这一次，他深深地看着恋儿的眼睛，四目相对，倒影着彼此的模样。
迎上他的目光，恋儿不躲不避，轻叹一口气：“我在想，是否明日我要搬离将军府，将军便不用如此为难。“眸光一颤，一闪而过的慌乱，上官瑞谦很坚定的摇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住在这里就好，好好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望向皇宫的方向，她目光淡然，似有无可奈何：“立场不同，即便是有情义，有交集，又能怎样呢？我感念将军倾心相对的情义，但是，若是陷将军于两难，我又怎么能过意的去呢？“猛地，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语气急切：“恋儿，你跟其他女人不同，你心胸开阔，不贪富贵恩宠，向往自由自在，皇宫又岂是你自由翱翔的天空？汉唐江山如画，为何走出牢笼，去自由畅快而活，非要卷入这争斗是非中。“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恋儿泪眼朦胧，哽咽道：“来不及了，进入容易，抽身难，我已在棋局中，又岂是说走就能走的？““早知道你是今日模样，过得是这般日子，当初，当初，我真该冒险一试，不那么心软放弃指婚。“言语间，上官瑞谦满满的懊恼，满满的悔恨，满满的不甘。
轻抚他的肩膀，恋儿笑中带泪，轻声安抚：“将军，这都是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我从来不曾想要跟这里的人有过多牵扯，想要旁观一切，不成想，牵挂越来多，陷入越来越深。“当初，她拒婚，何尝不是赌一把他的不舍得？赌一把他的爱恋？若是他坚持，她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要自尽不成？她从未想过自尽，不过是算计的方式而已，他爱她比她多，所以，她赢了。
“皇上，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你就那么爱他，即便是有一天，会被他伤的浑身伤痕，也在所不惜吗？“疼痛的质问背后，掩饰不住的心疼，担忧，不安。如此近的对视，恋儿能看到他隐藏的情绪。
会吗？不在意吗？如果真的有一天，她再次被重伤，再次绝望，再次陷入悲伤的谷底，真的毫不在意吗？
恍惚间，莫名的，她似乎看到那一身暖黄色衣裙的婳璃，楚楚动人的脸庞，却散发着冷酷的寒意。
抬头望向天空的尽头，临到年下，新春将至，她越来想念自己的父母和哥哥，那些视她为珍宝的亲人，还在等待她回来的亲人，她岂能让另外一头的深爱她的人白白等候呢？即便是回不去，也要为亲人珍重自己。
思及此，她看着上官瑞谦，轻笑道：“将军，皇上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给我宠爱和庇护，但是，诚如将军所言，我跟一般女子不同，明知道会伤痕累累，我又怎么会让自己深陷其中呢？““恋儿，聪慧如你，但愿能如你所愿。”似乎不相信，似乎有所怀疑，但是，他没有再追问，只留下长叹一声。
沉默片刻，仿佛刚才一切没有发生过，上官瑞谦轻抚她的头，柔声道：“前尘往事，是是非非，不是你我可以论断的，你不要多想，安心住下来，好好调理身体，恋儿，我很高兴，能和你有这一段独守的时光。”
“将军，其实我…”
“好了，早点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没等她说完，上官瑞谦打断了她的话，冲她笑了笑，起身离开。
她本想说，虽然展翼不在京都，她可以去那里住的，似乎，他猜透了自己的想法，根本没给自己开口的余地，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恋儿心里五味陈杂，心里很不是滋味，浓浓的愧疚涌上心头。
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做了好一会儿，让风吹着自己的脸颊，冷，却是清醒着，沉淀沉淀自己的思绪，稳稳自己的心情，平复后，她才起身进屋，一关门，没想到，竟然看到绿竹在屋子里。
“绿竹，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没人发现你吧？”
“小姐，别着急，奴婢悄悄的来的，没人发现我。“恋儿点点头，顿时安心了：“那就好，关键时刻，还是小心为上。“她这半夜三更偷偷出宫来这里，莫非宫里有事？绿竹一看她的神色，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摇头道：“小姐，别担心，宫里没什么事，一切照常，奴婢是受人之托，来给小姐送东西的。““给我送东西？半夜三更的。”恋儿当真是一头雾水，绿竹指了指小茶几，赫然看见白瓷瓶内插着几枝鲜艳绽放的红梅花，梅花的香味清幽。
白天还想着，这个白瓷瓶插红梅最好看，在将军府摘的那几只梅花，用来祭奠了那对苦命鸳鸯，沉溺于故事的悲伤中，也忘记摘了，没想到，晚上就看到红梅花开，梅香醉人。
走过去，低头闻了闻，恋儿浅笑嫣然：“这是皇上让你送来的？”
绿竹点点头，轻声道：“是，皇上亲自在听梅阁前的梅花林中摘的，精挑细选的梅花，朵朵都是娇艳绽放的，皇上说了，只要是小姐喜欢，日日让奴婢给小姐送。”
原来他记得那日婳璃所说的话，他记得自己的不甘和难过，他害怕自己介意，所以才会送这红梅来，只希望自己不介怀，心微微一暖，恋儿看着梅花，淡淡一笑：“要是让你日日送来，岂不是折腾？绿竹，告诉皇上，心意我领了，不必再送了，要是真的看梅花，将军府也有梅花，让他安心。”
顿了顿，绿竹犹豫再三，才开口道：“小姐，奴婢不怕折腾，皇上也不怕折腾，只要小姐喜欢，只要小姐开心。您不在宫里，皇上有思念小姐，多担心小姐，多挂念小姐，奴婢在跟前伺候，看得真真的。小姐，纵然婳璃姑娘在皇上的眼中是很特别，但是，您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是无人可取代的。”
伸手，拉起绿竹的手，恋儿轻握，沉默片刻，才说：“绿竹，皇上那里，你多操心，多照顾，只是，暂时，我还不想回宫，我需要时间静静，理清自己的思绪，再说了，此时此刻，我若是回宫，很多事反而不好开展。““绿竹明白，小姐，你放心，你就安心调理身体，我和飞儿会好好盯着御书房，一定会把细作揪出来的。”御书房的人是小姐一手调教的，竟然会出细作，竟然会对小姐下手，这是绿竹始料未及的。
绿竹的愤怒和诧异，恋儿自然了解，核心人物都是她挑选和培养的，都是经过考验和监督的，本以为是固若金汤的地方，没成想也能暗插进去，这颗棋子可真是藏得很深啊，一时之间，她始终参不透会是谁。
“不早了，快回去吧，你和飞儿要注意安全。”这里毕竟是上官瑞谦的府邸，绿竹身份特殊，若是就留，怕是不好。
“小姐，光忙着说话了，都忘了。”绿竹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她，“这是皇上让奴婢亲手交给您的，小姐，你早点休息，奴婢先走了。”
送她出门，看着她飞出将军府，恋儿才关门回房，坐在床上，打开锦盒，没成想，盒子里并非是什么珠宝玩物，而是一封信，看到那一行行遒劲有力、神韵超逸的字，她不禁满眼含泪，浑身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