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蝴蝶恋花长恨无涯

　　彼时我的外伤已经修养得七七八八了，至于修为这个东西，我却不急，慢慢将养。正准备起身去看看小院子里的茉莉花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看见白玉恭恭敬敬的带了一个红衣的女神仙进来。我没理，依旧慢悠悠的踱步进了我的房间。却听见后面传来了一个不甚熟悉的声音：“萧寒。”
我疑惑的转身，正好看到那个红衣女仙反客为主的坐在石桌前，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见我还在原地站着，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在那里，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命令式的口气听在我的耳朵里十分不舒服。
白玉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满，故意很大声的说道：“长公主，萧寒就是这么个臭脾气，您别介意啊。”然后又面朝我使眼色，让我赶紧过去。
长公主？
我倒是有些模糊的印象，心月初被册封的时候，似乎这位长公主还去落桐宫闹过。我走过去，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参见长公主。”
她却并不看我，偏过头去吩咐着白玉：“你去门外守着，没有本公主的允许，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竟然拿我当守门的么？白玉脸上有些抽筋，碍于对方的身份，还是规规矩矩的去了门外。
我不紧不慢的说道：“长公主来这里，不知所谓何事？”
她这才正色看着我：“你知不知道这次害你受伤的罪魁祸首是谁？”
我面无表情的回答：“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还请长公主回吧。臣也要去后院了。”
“后院？”长公主冷笑了一声，“又去给楼心月摘那个什么花吗？萧寒，你醒醒吧，她根本就不爱你，这次你伤成这个样子，她就是害了你的罪魁祸首啊，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身子颤了颤，我怎么会不明白？只是：“长公主，如果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请恕萧寒礼数不周，不能送长公主出去了。”
她的脸色有些发青：“萧寒，现在，唯有我能保全你的性命。”顿了一下又说道，“楼心月只会害了你，你不值得的。”
我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知道她的这段情是从何而起。在我的记忆里，我与这位长公主，还未曾见过面。
于是，我冷声答道：“长公主，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她立刻有些歇斯底里的说：“身份？萧寒，你难道从来都没有关注过我吗？”
我惊异的抬起头，看见她的眼底闪烁的是磅礴的恨意，有些愣住了，因为我确实不知道我何时与这位长公主有了交集，还让她爱上了我。
见我不说话，她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狠狠的抛下一句：“萧寒，你会后悔的。”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她前脚刚出大门，白玉后脚便进来了，脸色臭臭的，大概还在为守门一事过不去。不过见到我之后立马兴致勃勃的问：“怎么样？长公主跟你说了什么？”
我有些头疼，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给他大致的讲了一遍。
白玉沉默了很久，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那时我对白玉这句话不过是一知半解的状态，直到被莫名其妙的抓进天牢，我才彻底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我进天牢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长公主。
说起来我至今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就那样施施然的站在我的面前，我被绑在刑架上，心中虽然疑惑，脸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大概是我的冷漠激怒了她，她开口便是威胁的口气：“萧寒，如今你落得如此下场，你如此聪明，想必早就已经把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理好了。我最后问你一遍，楼心月和我，你到底要选择哪一个？”
我正要开口回答，她却又急急的打断了我：“选择了楼心月，你就注定要受很多苦，而选择了我，我保证，你会比天上任何一个神仙都要风光？”
我冷笑出声，风光？我萧寒何曾在乎过哪些东西？我的口气不自觉的便重了些：“长公主，不管你怎么说，我的选择永远都不会变。”
她的脸庞突然变得有些扭曲：“你会后悔的，萧寒，我会让你后悔的……”
直到现在，我都还在想，她会让我后悔，到底是指什么？
是指让我背了偷阵法图的黑锅然后在冥界受了千年的苦吗，是指让我在为人时受到的情缘的煎熬吗，是指永世不得为仙的惩罚吗？
直到心月离开我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最让我后悔的，就是她的离开。
永永远远的离开。
在我为人的时候，我没有了为仙时候的记忆，却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始终有些片段在那里挥之不去。有时候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有时候是一把闪烁着莹莹光彩的古琴，有时候是落英缤纷的院落，有时候是女子虽然模糊但是明媚的笑脸……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家里为我选好了一位姑娘，叫秦玉颜。是我从小就认识的玩伴。
其实我并不晓得我对颜儿的心是不是真的是爱情，但是我已经娶了她。洞房花烛夜那天晚上，我的脑海里一直都有一个女子的面容，她让我无法珍惜一刻值千金的春宵，反倒有些魂不守舍。
可是后来，颜儿就出事了。
家里上上下下急得不得了。正在这时，家里就来了一位所谓的云游高僧，他替颜儿把了把脉，捻着胡须提笔写了一副药方，告诉我照着这张药方上面的药材熬药给颜儿喝，颜儿就可以恢复健康，还特别嘱咐我，一定要我亲自去找药，才能精诚至天，颜儿的病才会有救。
家里的人虽然并不是很愿意我离家颠沛流离，但是抵不住颜儿的家人的压力，还是允许了。他们为我收拾好了一个包裹，第二天早上一早就出发。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坐在一张石桌子旁边弹琴，面前是一个绯衣女子在翩翩起舞。忽然，我的琴弦断了，琴声戛然而止，舞蹈也戛然而止。那个女子转过身来看着他，面容氤氲，看不真切，只听到她带着委屈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抛下我离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被这一声质问吓醒，醒来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睡。第二天离家时，心里总感觉有隐隐的不祥的预感，便临时决定，要把颜儿也带上。
或许真的有命中注定的相遇，就像我敲开了楼府的门，就像我见到了心月。
初初见到的是墨楠带着薄怒的脸庞，当时只觉得莫名的熟悉感，却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进了屋子之后，才看见了与染绯款款走来的心月。
那个窈窕的身影，与梦中的那个影子完美的重合，让我不仅有一瞬间的恍惚。
所以，我没有发现心月在看到我时的惊愕与苦涩。
当时还以为心月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还为此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不，不能这样。我有什么资格去失落呢？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她叫秦玉颜。等到为她治好了病，我们就会回到家里，然后生儿育女，和美一世。
可惜，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或许是在小院子里听她弹琴的时候，或许是看见她从玄水湖底出来，面色苍白的时候，或许是看她起舞的时候，或许是在她受了委屈把她搂在怀里的时候，或许是她受了伤晕迷的过程中柔柔软软喊我的名字让我不要走的时候，或许是在灵涯界她身受重伤却隐忍不说的时候……我的心，就慢慢的在变化了。
我不是一个多情的人，我也明白，一个已经有了妻子的男人不应该对另外一个女子如此关注与动心。但是，我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就是影影绰绰的她的影子。
她站在落桐宫的石桌前朝我怯怯的笑，她义正言辞的为了我对抗天后娘娘，她在我去看她的时候如此欣喜和激动，以至于没有半丝防备，她在冥界来看我，来救我出来，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却成为了我永世的挂念，她明明害怕，却还是为了天下苍生让我恢复仙身，她为了让帝烨大人和凤苏重逢，不惜把天劫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最后，魂飞魄散。
多么残忍的几个字。
我在天地间游荡，却再也找不到那一缕熟悉的身影。
还好，她所爱的那些人，都过得很好。
帝烨大人和凤苏在一起了，虽然没有了九天玄女的庇佑，但是凤苏贤能，鸟族也回到了从前鼎盛时候的样子。莫小七和阿怜虽然再也找不回他们的魂魄了，但是至少，他们的记忆遗留在最美好的时光。墨楠和染绯是九重天上人人艳羡的夫妻，年后，墨楠就要成为新一任的天帝，染绯就要成为新一任的天后了。阿奴重新做回了那只小夜莺，如今常在我的左右飞翔，声音，竟比当年还要清脆洪亮。长生如今已经是人间鼎鼎有名的乐师，也有了一个爱他的女子，在他身旁日日陪伴。
心月，你看，他们都过得很好。
我每年都会回到玄墟去。经过上次的变迁，这里已经不复当初的荒凉，绿树成荫，落英缤纷，每年的春天，都是草长莺飞的样子。我相信，心月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一定会很开心。
就像现在的我，躺在玄墟微醺的日光下，闭上眼睛，耳边仿佛还听得见那句带着些羞赧的话——“我不唱歌了，给你跳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