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死别（二）

　　“我也是。”心月手上动作不停，“如果我不是圣女，不是九天玄女，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金翅鸟，你，会不会不那么恨我？”
“不会。”阿奴语气很讽刺，“你不是圣女又怎么样，你不是九天玄女又怎么样，爱你的男人爱的，永远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身份；不爱你的男人，就算你有了身份，他也不会爱你。而我，拼了命的想要得到一个男人的爱，却总是失败，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不管我为他付出了多少，他的眼里，他的心里，永远都不会有我。”
“爱吗？”心月喃喃道，“爱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了吗？”
“对！”阿奴急促的说，“我爱他，所以我就可以去做一切事情，只为他能够记住我，能够多看我一眼，可是，他，没有……所以我就发誓，不管怎样，我都要得到他！”
“是这样的吗？可是为什么，我爱的男人，最后却要我拯救天下苍生放弃他，；帝烨是凤苏爱的男人，最后为了她能过得好好地，放弃了自由宁愿一辈子呆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心月悲从中来。
“那是因为你们傻！”阿奴渐渐的有些眩晕，上次在昆仑山的时候惨败在伏羲琴手下的记忆又重新回到了脑海里，“楼心月，你明明已经弹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能继续下去？”
“为什么还能呢？”心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指尖已经破了，鲜血滴在琴弦上，每一次的撩拨，都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空中散布，“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上苍觉得好听，所以想要多听一会儿吧。”
心月和阿奴在半空中说了些什么，墨楠和染绯完全听不见。但是染绯看见了顺着伏羲琴身上的纹路游走的心月的血，惊叫出声。
墨楠强制开启听觉，想要到心月身边去制止她。结果刚一听到伏羲琴的声音，整个人就觉得疲懒了下去，一丝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心月……”半躺在地上，墨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楼心月，你这是要与我玉石俱焚吗？”阿奴也看到了伏羲琴上的血，饶有兴趣的问到。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呢？”心月淡淡的反问。
“你不是很恨我么？我害死了凤姑姑，我害死了阿怜，我还害死了萧寒，你竟然不恨我吗？”阿奴觉得不可思议。
心月垂眸，指尖已经血肉模糊，人们都说十指连心，可是为什么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呢？想了半晌，心月轻轻的说道：“我恨你，但是，我依旧不会杀了你。”
“你……”阿奴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明白心月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以前的时候，一旦她和阿怜在外面受了欺负，心月都会联合凤苏，将欺负她们的那些精怪啊收拾得服服帖帖，所以她一直以为心月是一个不会对仇人手软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却……
“阿奴，我一直相信，你是可以悔改的。”心月突然说道，她一只手抽出承影剑，化成一把小匕首的样子，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鲜血流了出来，全部滴在了伏羲琴上面。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阿奴震惊。
“阿奴，天劫将至，你也会得到一个重生，以后，安安心心的做一只简单而快乐的小夜莺吧。”心月幽幽的说道，看了看依旧阴沉的天空，远方，已经有隐隐约约的惊雷的声音。
“你说什么？楼心月你在说什么？”阿奴很是慌张，突然又发现一团绿色的光芒轻轻包裹住了她：“楼心月，你干什么，你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
回答她的，是心月近得，就像是伏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阿奴，离开这里吧，离开这一世，等你醒过来，你的灵力，你的记忆，全都会消失不见，从此以后，你只是一只自由歌唱的夜莺了。”
说完这些话，心月再也忍不住了，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心月……心月你下来，你住手啊！”墨楠和染绯在下面撕心裂肺般的叫喊，心月低头看去，见他们如此拼命的想要阻止她，有些莫名的感动：“墨楠，染绯，你们也要好好地，记得带着帝烨大人去找苏苏，我死之后，苏苏她，应该会出现的吧。”顿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萧寒，他不会死的，我会用伏羲琴最后的力量把他救活，你们带他走，抹掉他的记忆，不要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还有一个我，秦玉颜会把他照顾得很好……”说完之后，伏羲琴突然间血红色的灵光大盛。
染绯就像是突然之间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坐在地上，伏在墨楠的膝头“呜呜”的哭——所有的事情，在灵光出现的这一刻，真的是没有半分的转机了。
墨楠闭上眼睛，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巨大的雷声已经十分接近了，心月双手放在已经通红的伏羲琴的琴身上，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佛说，生是虚妄，凡像皆空。
那么死呢？
死了也是凡像皆空吗？
心月淡淡地想。
毕竟不久之后，她连这样想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萧寒曾经跟她说；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神仙也会死，也会灰飞烟灭，他一直以为神仙都是寿与天齐的……当时的她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其实她很想告诉他，神仙的死亡，远远比凡人的死亡要残酷很多，神仙一旦死亡，便连反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只是他不问，她便也不说。
而如今自己这样仓促而突兀的离开，那个男人，会怎么样呢？
伏羲琴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消失不见，心月知道，自己的时间，也快要到了。
忽然想到了还在灵涯界的帝烨大人，想到他不久之后就可以离开那里，去找到凤苏，然后，他们会很开心的在一起，脸上不禁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刺眼的光芒已经在眼前，轰鸣的雷声一直不停，一个又一个的炸雷在心月的耳边响起。
就这样吧。
对啊，就这样吧，这漫漫浮生，也就这样了。
等到天帝和天后娘娘赶来的时候，天地间，已经恢复成为了一片清明。
玄墟一如千年万年的荒凉，七万生灵不见了，漩涡不见了，阿奴不见了。只剩下萧寒，墨楠和染绯三个人。
墨楠和染绯呆呆的看着半空发呆——刚刚，心月就是在这里，用伏羲琴将天劫引到了自己的身上，硬生生的受了天劫，然后和伏羲琴一起，灰飞烟灭……
那样一个鲜活的女子，他们还记得她温柔娇笑时的模样，还记得她运筹帷幄的模样，还记得她伤心哀痛的模样，却独独记不得她死的时候的模样了。
天帝和天后来到他们的面前，眼神悲悯，显然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染绯愣了半晌，才膝行过去，抱着天帝的衣角哭泣：“天帝，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心月好不好，求求你了，她死了，她死了啊……”
墨楠无力的躺在地上，神色惨白，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印子，流出了血丝。
萧寒渐渐转醒，见到周围的一切，见到一脸悲戚的墨楠，见到放声哭泣的染绯，见到满面悲悯的天帝和天后娘娘，却独独没有见到他最想要见到的那个女子……
“心月呢？”他惶恐的问到。
回答他的，只是沉默，无穷无尽的沉默。
萧寒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仰天长啸，笑得泪水都出来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最后死的人会是她，为什么，为什么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还没有穿嫁衣给我看，她还没有成为我的妻子，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了呢？”
多么相似的对话，在刚刚萧寒出事的时候，心月也是这么说的。
墨楠鼻子发酸，忽然想起心月临走时对他说的那些话，他现在应该干什么，真的要去消除萧寒的记忆吗？
犹豫了一会儿，墨楠决定按照心月的意思办。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慢慢的走进萧寒，刚在他的后脑处抬起手，萧寒就已经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你要干什么？消除我的记忆吗？是心月让你这么做的吗？”
“是。”墨楠答道。
“她凭什么这么做？”萧寒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崩溃了，“她已经偷偷的离开了我，为什么还要连她的记忆都要收回去。她是我爱的女子啊，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怎么可以？”
墨楠于心不忍，又觉得若是萧寒从今以后都不再记得心月，而是跟秦玉颜生活在一起的话，他心里也会很不舒服，便也不再逼他，慢慢的退了回来。
萧寒无奈的低吼，内心抑郁不堪。
一直未曾说话的天帝开口道：“萧寒，我知道心月的离开对你的打击很大，其实这件事情对我们的打击都很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直这个样子，心月知道了会有多伤心？”
“她会知道么？”萧寒怔怔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