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冬早就已经被她以要赏月的名义支走了,她今天对她撒了谎,什么女眷的游玩会以那么隐秘的帖子邀请呢?天后娘娘让自己今夜子时去金凰宫才是真正的事啊。
她会去,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墨楠和款冬都不能给她的答案,她只有自己去找了。纵然知道这一步棋走得太险,她还是要去尝试。这一世的楼心月,是个那么倔强的人呢。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出了落桐宫。
站在宫门,心月一片迷茫,自从来到这里,她还未曾出过落桐宫,这金凰宫在哪里,她一点概念都没有。
怎么早没想到这件事,心月暗自懊恼。
顾盼之间,见到路旁停着一只白色的鸟,高贵而神秘。见到她的目光落在它的身上,便开始缓缓地舒展翅膀,心月迟疑的走过去,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尝试性的坐在它的背上,小心翼翼的扶着它的脖子。那只鸟似乎知道她已经坐好,轻轻的鸣了一声,便载着她往金凰宫飞去。
金凰宫不愧是天后的住所,大晚上的依旧灯火通明。心月从那鸟上下来,心中突然觉得这一切,对她来说是那么熟悉。脑海里有个名字一直呼之欲出,可就是记不起来究竟是什么,这让她对面前的浩大宫殿产生了莫名的抗拒。
天后娘娘端坐在她的前面,心月跪在地上,埋着头,不敢直视她,可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她身上描龙绣凤的锦袍,透着无与伦比的华贵。脑海中又闪过一个画面,她跪在地上,死死地攥着天后的衣服,不停的哭,不停的求她,娘娘,娘娘,心月知道错了,求娘娘放过他,放过他吧娘娘,心月求你了……楼心月轻轻摇头,在这个关头,不能再被那些若有若无的事纠缠了。
天后娘娘居高临下的看着楼心月,眼中悲喜莫分——曾经的她,是她最钟爱的小弟子啊……可是如今呢?造化弄人,她竟然要以这样一种方式,去亲手毁灭她。
“你起来吧。来人,赐座。”
心月依旧低着头,缓缓坐到了天后下方的位子上。
“这天宫里忌讳穿白,你来天宫这么久,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吗?看来楠儿果然是事事都在顺着你。”天后本想与她聊聊她在人间的事情,见她脸上毫无波澜,有些不快,索性也把话挑明,“楼心月,我知道你来见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也没打算瞒你。可是这个坏人不能是我来做。楠儿不惜一切,也要把你从六道轮回中解救出来,我若是让你恢复成为了以前的那个楼心月,楠儿会恨我的。我是他的母亲,我不想让他恨我……”
“天后娘娘,既然你知道我的目的,为何不直接告诉我我可以怎么做。我知道您与太子殿下母子情深,所以,您不必再叙述您和太子殿下之间的种种。请直接步入正题吧。”面容依然沉静,却隐隐有些压抑。
天后看着楼心月,许久之后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她展开手,一个熠熠闪光的盒子便停留在了半空之中,伴随的还有天后冷冷的声音:“这是归元丹。服下之后你便可以回到你前世的样子。你的本领,你的法力,全都会回来。但是我不会强迫你服下去。我只会把这个药给你,吃不吃选择在你。说起来,心月,我倒是很期待与以前那个你重逢呢……”
楼心月看着那个盒子,心一寸一寸的冷下去。
她觉得自己仿佛走入了一场命中注定的宿命,逃不掉的,谜一样的,宿命。
“你现在不识路,还是让阿,呵,那只鸟送你回去吧。”天后下了逐客令。
心月心下一沉,脑海中一直呼之欲出的东西在这一刻终于明了,她无意识的吐出两个字“阿怜”。
天后却是脸色一变,瞥了她一眼,那眼神犀利得仿佛要穿透她一样。心月被她这一眼看得浑身像冻住了一般。
在回落桐宫的路上,她昏昏沉沉,看来,本想好好问问自己的事,却只拿到了这么一颗不知道是毒药还是什么玩意儿的丹药,真可以说是出师不利啊。
还有那个“阿怜”,为什么自己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吐出那两个字,阿怜是谁,为什么一只鸟会有名字,为什么以前的楼心月走了,以前的阿怜却没走……天啊,她的脑子彻底成了一片浆糊。手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是那个装药的盒子,被她攥得太紧,竟然把手都伤到了。
要吃吗?吃了它,所有的迷都不再是迷……
不,不可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不对劲。她想的,不过是把自己的事情弄清楚好早日回家,而不是成为什么真正的九天玄女……
心乱如麻,真正的心乱如麻。
一回落桐宫,刚刚轻手轻脚的走进宫门,黑暗中便出现一个影子紧紧地将她抱住。
抱得那么紧,仿佛她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而他,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求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而已。
心月一下子置身在这样的拥抱里,她从未与一个男人如此靠近过,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像擂鼓一般的心跳,宣示着这个男人有多紧张,而他的气息,急促的吐在她的耳边,把她耳朵弄得微微有些痒,还有些热热的。她一下子便红了脸。
鼻子里充满了那人身上的味道,陌生而熟悉。这样淡淡的味道,是墨楠身上的独特的香味,她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觉得每次闻到的时候莫名的舒服。
突然,他呢喃着“心月”……
这声音一下子把心月从混沌中惊醒,努力推开他,半是难堪,半是恼怒的说:“你干什么!”
沉沉月色下,心月看不太清楚他的容貌,只觉得那双眸子,亮亮的,闪着狼狈与哀伤,被这样的眸子专注而深沉的看着,任是谁心里都会发虚吧。
“你干什么?”心月不自在的转过头去,掩盖了眼中的慌乱。
他默然,半天无语,最后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进去吧,外面冷。”
“你去哪里了?”墨楠坐在他对面,懒懒的问到。而款冬正跪在堂前,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是在哭泣。
“我……先让款冬起来好吗,是我自己要出去的,和她无关,你何必迁怒旁人。”心月微微有些心虚。
墨楠斜眼看了看款冬,后者身子轻颤,“下去吧。”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刚刚去哪里了吗?”墨楠声音中带着一丝隐忍。
这个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天高地厚!她知不知道她的身份让多少人心生怨恨,她知不知道这样谁都不说的跑出去可能命都没了,她知不知道这令他像疯了一样的担心!若不是实在牵挂她,忍不住了所以大半夜的跑来看她,她还打算就这样瞒着所有人吗!
“我……”听出了他口气中的隐忍,又觉得自己确实是对不住他,心月决定对他不再隐瞒,“我去见天后娘娘了。她让我去金凰宫,她说……”
心月没再说下去。
墨楠只觉得心如死灰,喃喃的问到,说什么。
该怎么对他说呢?说实话吗?不行!
“她说,她看到我觉得很亲切,她还告诉我这天宫里不要穿白,她让我……呃,不要整天闷在落桐宫里,多去金凰宫陪陪她……呃,她还说……”心月结结巴巴。
“好了,不要说了。”墨楠扶着额头,语气里充满了疲惫,“你去休息吧。既然没发生什么事,就让它过去吧。款冬这次没有好好保护好你,理应受罚,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从轻处理。”说完便起身要走。
心月看着他,知道此时自己言多必失,加上又实在累了,便转身进了寝殿。
墨楠出了落桐宫,却停在宫门,并不走,只痴痴的看着“落桐宫”这几个字发呆,脑海中是一个清脆的像夜莺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的说,楠哥哥,月儿喜欢这个名字,月儿的宫殿叫这个名字好不好……
是不是很多东西,就算是转世,就算是在六道轮回中一遍一遍的磨砺,最后还是会存在,而不会被消磨。比如她的声音,依旧如当年的唱歌时那么好听;再比如,她撒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的瞟向他腰间的佩玉,她的话语会结结巴巴,她的脸会不知不觉变红……
第一次,
他觉得她是他的煎熬……
“你跟心月说了什么?”墨楠冷冷的问着。
天后有些不悦:“终究我是你的母亲,而这个楼心月,已经将你尽数忘记,你值得为她这样这样跟我说话吗?”
“不要跟我说这些,我只是来问你,你跟心月说了什么?”墨楠语调不变,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他的母亲而有什么波澜。
天后看了他半晌,悠悠地说道:“你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呢?”
“我问了,她没说。”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这些的。我知道,一旦我做了这个坏人,你会恨我永生永世的。我只是很好奇,”她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楠儿,你不惜对抗天命,舍不得她受六道轮回之苦,将她带回天宫。可是就让她这样在落桐宫里呆一辈子吗?她本就是神女,历完劫数后自会归位,可你偏偏逆命而行,你这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呢?”
墨楠看着母亲熟悉的眉眼,突然觉得寒从心起……
他这一步,终究是走错了吗?
他不是不知道这一切,可是那又能怎样呢?她是他心底的朱砂,是他明明知道却还要执着往下跳的火坑,。那种深深铭刻在心底的爱,肆虐在他的心里,而他,早就已经无力抵抗。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敢伤害她,我不会放过你的。”墨楠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
天后面色淡淡,对身边司墨的小文官半夏说道:“我的儿子,竟然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我反目。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