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门外的广场上停了五六辆警车,警灯闪着,一群警察冲进大厅。
何雪晴随惊慌的人群跑到外面,她很奇怪没有遭到警察的拦阻,两个警察还在门外疏散交通,看来他们已锁定目标。她找到陈秋风的车却犹豫起来,她没有坐进去,她又往回跑过来。
这时,一辆120急救车鸣叫着开进来。几个身穿绿色急救服的医务人员抬着一副担架跑进大厅。何雪晴心里一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跟着急救人员跑进大厅。
不一会儿,一群人抬着一个人从里面蜂拥过来,人群里还有三个警察,来人七嘴八舌向医务人员大喊:“快,这里,快救人。”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跑过去,几个医务人员紧跟着抬着担架跑过去。
何雪晴拨开人群不由一惊,地上躺着一个伤势很重的人,胸前和肚子上有四处血窟窿,脸上很多血看不清面目,但从那人的发型和衣着上可以辨认出是吴天昊。
何雪晴不顾一切扑过去,“天昊——”一只血手把她拉到一边,陈秋风一身血迹大声对她说“医生正在救治,别添乱。”
何雪晴抓住陈秋风上下查看,“你也受伤了?伤在哪儿?”
陈秋风从地下捡起一张报纸胡乱的擦着手,一边说,“不是我的血,是吴天昊的,是我把他抱出来的。”
“谁打的?周鹤祥?”何雪晴瞪着眼睛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怎么下手这么狠……”
陈秋风急忙把她拉进怀里想止住她浑身的颤抖,一边安慰道:“相信他,他不会有事的,他会挺过来的。”
“要不要去通知他妻子呀?”何雪晴六神无主的问。
“先不告诉她,”夏如霜把脑袋摇得像个不浪鼓似得,想像的出来表姐要是看到姐夫这个样子会是个什么崩溃的样子,那是要出人命的,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群人,七八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押着一群人走出来。周鹤祥也在其中,他的样子很狼狈,身上的衣服被撕烂几处,像败叶一样挂着,即使这样他仍然叫嚣着,“放开我,你们这样对我知道后果吗。”一个警察过来推了他一下,“吼什么,到派出所说去。”人群里还有几个保安,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耷拉着脑袋;也有几个嚣张的陌生的面孔。
周鹤祥透过人群看到陈秋风和何雪晴,他气得咬牙切齿,故意放慢步子,久久地盯着陈秋风,似乎在说等着瞧。陈秋风怒目而视,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强忍着没有冲过去揍他。
周鹤祥走到夏如霜面前讥讽的一笑,“你可真是我的好助手啊。”
夏如霜冷冷地说:“就要不是了,我会提交一份辞职书,你好自为之吧。”
几个警察推着周鹤祥走出大厅,何雪晴望着那一群人的背影,突然皱起眉头,“怎么不见……”
“谁?”陈秋风望着何雪晴。
“一个脸上有麻子的男人,”何雪晴不安的说,“他一直跟在周鹤祥的身边,怎么不见他,难道,他跑了。”
“是有一个叫麻子的人。”夏如霜也想起来。
“这个人很危险。”陈秋风神色严峻起来,“我必须离开一会儿。”
“你去哪儿?”何雪晴几乎哭出来,“我们不能这样扔下天昊不管。”
陈秋风知道她误会了,急忙说:“我必须把这个情况告诉警察,吴天昊伤这么重,与这个麻子脱不了干系。”
何雪晴恍然大悟,她点点头,催促道,“那,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呢。”陈秋风转身跑出大厅。
医务人员做好简单的止血处理,挂上葡萄糖瓶,担架被抬起走到门外,直接塞进急救车厢,几个医务人员坐进车里,何雪晴对他们说是伤者的亲属,也跟随着坐上车。夏如霜不放心也挤进去。
第二中心医院离唐朝不远,二十分钟就到了。急救车直接开到门诊大楼楼下,早已有医务人员推着车在那里等候,担架一抬出车厢就放到推车上直接送到急救室。
何雪晴和夏如霜并排坐在急救室门前的椅子上,两人枯坐着,头顶上的白炽灯发出“滋滋”的响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隔着一堵墙,一个年轻的生命正在与死神搏斗,他赤手空拳,已无还击之力,只剩下一个留有余温满腔柔情的躯体,时间好像已经静止了。何雪晴抱着双臂,脸色苍白,牙齿下意识地咬着下唇,下唇被咬的失去血色,她似乎在暗暗发力,她的灵魂已越过那堵墙,跑到抢救室里。
这时,陈秋风风尘仆仆赶回来,他坐到何雪晴旁边。何雪晴竟然没有发觉,直到他握住她的手,她才发觉。何雪晴的手冰凉汗津津的,突然触到陈秋风温暖的大手,又是一抖。陈秋风加重了力度,似乎是想用这一握,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何雪晴抬眼望向陈秋风,他眼眸里闪着温柔的光,就像是一缕阳光立刻把她昏天黑地的世界照亮了。何雪晴忘情地突然搂住陈秋风,喃喃自语:“我好害怕呀。”
不远处的夏如霜咳了一下,两人才分开。
突然,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一个女护士走出来,大声问:“吴天昊的家属在吗?”三个人一起站起身。“病人失血过多,已经输了一部分血,我们储备的血液不多,病人正在手术,还需要大量的血液。”
陈秋风一扬胳膊,说,“护士,抽我的血吧,我是O型血。”夏如霜也举起一只手臂,说,“我也是O型血。”
“那你们跟我来吧,去验血室验血。”护士说着走出去。
陈秋风嘱咐何雪晴:“我们去了,你在这里守着,有情况马上通知我。”何雪晴点点头,目送陈秋风和夏如霜跟着护士走向走廊另一头。
何雪晴离开座椅,悄悄走到抢救室的门口,她把脸贴在玻璃门上,从门缝里听见里面有医生简短的对话,一些神秘的医学术语在耳中回荡“血压”“脉搏”“心率”……何雪晴背过身靠在门框上,眼里的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她看见一片水光,水渐渐凝结成一片碧绿的湖泊,湖上连天的荷叶丛里钻出一个少年的头,一个少年举着一个莲蓬笑着向她游过来。
岸边的草地上,一个少年在用竹子扎竹排,他动作麻利,熟练。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他身上,他赤裸的上身油光光,细小的胳膊上鼓起已成型的肌肉。他在竹排上忙上忙下,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命令他开船。他不理她埋头干活。女孩生气了,大喊:“吴天昊,我的话你敢不听。”少年拗着脖子说:“我凭什么听你的呀?”女孩大哭。少年失去耐性,只得哄着她说:“好好,你别哭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女孩破涕为笑,大声说:“吴天昊,我命令你,开船!”少年起身去推竹排,两人一前一后跑到竹排上……
眼泪顺着何雪晴的双颊掉下来,她捂住脸,眼前一片昏暗。那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少年隔着万水千山向她微笑……此时,他就在她的旁边,只有一墙之隔,却遥不可及,或许转眼就变成两个世界。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默祈祷,吴天昊,你一定要挺过来!吴天昊,你一定要活着!
抢救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一个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何雪晴急忙擦去脸上的泪,急切的问:“大夫,他怎么样了?”医生点点头,“暂时脱离危险,醒过来,还要继续观察。”何雪晴一听见吴天昊醒过来,十分激动,推开医生冲进抢救室,一个护士拦住她,“家属,请出去。”“我,我就看一眼。”何雪晴说着趴到病床前。
吴天昊的脸上、身上缠满绷带,他气息微弱,一双眼睛失神地瞪着,他看到何雪晴后,眼睛就盯着她,嘴一张一合。何雪晴把耳朵凑过去,只听见吴天昊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重复着:“嘉萍,嘉萍……”
何雪晴马上明白过来,她俯下身轻声说:“天昊,你等着,我把嘉萍带过来看你啊。”一个护士走过来催促她离开:“家属,快出去,病人需要安静。”何雪晴又回头望了一眼躺在一片仪器和各种管子之间的吴天昊,大声说:“天昊,你会好起来的,天昊,你等着。”
何雪晴离开抢救室,陈秋风和夏如霜去输血还没有回来,何雪晴不能再等,吴天昊在喊刘嘉萍,也许此时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刘嘉萍。她不能让他失望,她虽然没有去过他家,但是听他说过,他新近搬到一个叫蓝田花园的小区,这次租的房子他媳妇很满意,是一楼,后面还带个花园。
何雪晴跑出门诊大楼,外面天已经黑了。冬天的夜,黑得深沉,冷得酣畅。
她跑出医院,凛冽的寒风一阵阵扑向她,她已全然不觉。她站在街道上来回张望,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出租车似乎也找地方取暖去了。偶尔一二辆汽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医院门口停着几辆摩托车,蹲在背风处的几个等活的男人高一声低一声的冲她叫着,“摩的,别等了,坐摩的吧。”“不会有车了”“坐摩的吧。”
何雪晴心急如焚,她回过头。蹲在暗处的几个人纷纷站起身,一个披着棉大衣戴棉帽口罩的矮胖男人抢了先,跑到她面前说:“姑娘,去哪?给你捎到地儿。”
何雪晴顾不了那么多了,“蓝田花园。”
“常去,上车吧。”矮胖男人说着推过来一辆摩托车,他坐到车上,何雪晴迅速坐到他背后,“坐稳了……”
摩托车响起一阵轰鸣声,“嗡——”一声,摩托车开出去,何雪晴感到身体一阵眩晕,刺骨的冷风像一把把钢针扎过来,她喘息着感觉有些不对劲,车速越来越快,她身体都快飞起来,她吓的直叫:“师傅,师傅,慢点——。”
开摩托车的男人似乎没有听见,还在不停加速。何雪晴低下头,把脸躲到那人宽大的背后,但冷风还是兜头猛灌。不一会儿,她的脸麻木了,两双手成两根冰棍动弹不得,双腿渐渐冻僵,全身唯一能动的地方就是嘴巴,她拼命大叫:“停下,停下,我不坐了——”
“晚了,哈哈……”空中响起那个男人发出的怪叫。
何雪晴马上意识到处境不妙,她不能动弹的四肢在身处险境的刺激下又活过来,她拼命拍打男人后背,大喊:“停下,停下,救命呀……”
“你个贱女人,你敢害我老板,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他说着继续加速,摩托车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尖利的响声。
何雪晴脑子反而越来越清醒了,一瞬间她脑海里闪出几个画面,突然定格在一个人身上——麻子。看体型很像,她没有跟他打过交道,但从吴天昊嘴里知道他残暴的个性,她不能落入这个混蛋手中,想到这里她已下定决心,她瞅准他放慢速度拐弯的空隙,奋力猛推男人的背从车上栽下来。车速太快,她被甩出去十几米,落到马路中间。一辆轿车由北向南驶来,突然一个急刹车响彻夜空。
麻子摘下口罩,回头望着马路上的车祸现场,脸上现出得意的微笑,他拿口罩抹了下嘴巴,骂了一句:“妈的,便宜了你。”
一阵马达声,摩托车迅速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