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破裂。
之后桃树精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既不杀她灭口,也不提送她回去。一如既往的温柔与体贴,莫伊痕在这样的软囚禁中日益沉默下来,有时候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倚在窗口看着那凋零的桃花瓣发呆。
伤口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渐渐愈合,留下一道寸许长浅浅的疤,正正挨着心口的位置,下移一分便是心脏。因为不是要害,加上这些日子好吃好睡的伺候着,伤口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饶是如此,莫伊痕仍旧觉得心如冷冰,似乎还是那一夜那抹寒光劈裂她的欢欣雀跃,劈裂她对未来的心许期待,劈裂她对一个人捧出的赤诚热血,属于冷兵器特有的刺骨寒凉摩擦过她的血肉,所有的热度和希望随着那柄剑的缓慢抽出而流失,那人一线薄唇里吐出的话从此冻结了她整个天地。
从此,天地莽莽,她的世界再无他!
==“吱呀”一声,门开。莫伊痕懒懒的倚在窗边,头也不回。最近这些假货们来来去去都是献殷勤的,恨不得让她相信这个世界有多美好人们有多善良气氛有多和谐留在这里有多幸福。明明都已经被拆穿还要拿捏着演戏,一个个搞得跟他们才是正主似的,莫伊痕起初还挖苦讽刺两句,后来看到他们根本不吃这套后干脆闭嘴,任他们自导自演,只是冷眉冷眼的看着他们。
莫伊痕有时候也在想,这些东西这么费尽心力的把他们的魂魄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知道是假的却还努力维持粉饰太平,她的魂魄能够帮助他们做什么?如果说他们以吸食魂魄为生的话她就在这里,不早就是砧上鱼肉任其瓜分,为什么非得要她自愿留在这里,不自愿他们是不是就没办法了?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云阳哥哥,世天,还有其他人,要是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他们会不会早已沉迷其中,不知其返。
来人把门关上后晃晃悠悠来到内室,脚步拖沓却不显沉重,随即带笑声音自床榻处响起,像山泉自崖壁叮咚而下,清澈透亮;又似天边的流云倏忽而过,缥缈轻柔:“我决定还是喜欢你好了。”
莫伊痕诧异的回过头。
一瞬间,天地都好似亮了一亮。
朦胧绰约光线中,着浅紫锦袍的男子闲闲卧在床榻上,宽大的袖子垂在床边悠悠的荡啊荡,比之丝缎更滑更亮的长发斜斜披在肩头,如一束乌黑的光,流淌在淡紫天幕中。
黄昏的光影透过窗户明明暗暗打在他脸上,而他微敛眉,略俯首,从莫伊痕的角度,只看见一色黛青眉如苍空色,其下鼻挺如管,微微抿起的唇似嗔似喜,勾一抹销魂的弧度,神笔难描。
倚在窗口的莫伊痕让了让,让更多的光线透进来,那人眯了眯眼,深色琉璃般的眸子光彩变化,眼尾高高的挑着,挑出几分旖旎风情来。
莫伊痕一怔,随即放松下来,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倒了茶喝起来。劝解不成搞色诱么?对象好像错了吧?
躺在床上的男子也不恼,坐到她对面看着她,微微俯下的脸线条精致轮廓风流,如春风如玉露,如天上云如水中月,笑吟吟道:“怎么,不惊喜么?”
眉目虽然熟悉,那气质风华却是半点都不相干。
莫伊痕抱着杯子转了个身。
“恶心。”
男子面容一滞,却听得莫伊痕背对着他继续说道:“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扮成什么样子,他就是他,没有谁可以取代谁,你们还是死心好了。”
男子先是一愣,随即浅浅的笑自他唇角蔓延扩大,一刹那间如满室生明月珠辉,斜斜映着身后屏上桃花,将那桃花的颜色也压下去几分。
虽然是个笼统的说法,但至少,在你心里我是不可替代的。
这就够了,我的奔波劳累,我的殚精竭虑,我的以身涉险。至少,给了我一个不那么难堪的理由。
背对着他的莫伊痕当然没有看到此刻美景,她光顾着寻思怎么把这假货给赶出去了。
忽然耳垂一痛一麻,随即便有热热的暖流扩散开,莫伊痕伸手就要去扯,被男子伸手抓住,低低的带笑声音自她耳际响起:“别动,这是个好东西。”
呼吸间拂过的气息带得她颈侧肌肤微微的痒,莫伊痕一个闪身奔到铜镜前,镜中映出她一只耳垂上多了个类似耳钉的莹绿宝石,宝石内波光流转,隐约有金光一闪,旋即没入一片碧绿中,莫伊痕揉了揉耳珠,发现那东西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粘在她耳垂上,怎么扯也扯不下来。
“不用费力气了,这东西见肉生根,你是摘不下来的。”
莫伊痕恨恨地放过被自己蹂躏得通红如珊瑚珠的耳垂,反手自腰间摸出把匕首,毅然朝自己耳垂削去!
“你做什么!”
蓦然一声暴喝,雪亮刀光映亮她古井无波的眼眸,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与决然,有人却比那刀光更快!
“铿。”的一声匕首落地声,莫伊痕只感觉一阵风拂过带着芝兰玉桂的淡淡香气,手腕一软一松,身体跌入那人怀抱,背后触及那人似软实硬手腕胸膛,随即是那人略带焦急与心疼的语气:“到现在还是不肯信我么?”
莫伊痕倒在他怀里,缓缓抬手遮住了眼:“连气味做得都这么像,你们让我还敢相信谁?”
男子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难不成到现在她还认为他是个冒牌货?所以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宁肯削了自己一只耳朵也不肯留下这东西?
一生至此从未想过她也会有如此决然激烈的时刻。
目光落到她沁出血珠的莹白耳垂上,到嗓子眼的责备话语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以前的她,从来不会用这种心如死灰的语气和他说话,纵使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甜言蜜语,或笑或骂,或开心或难过,她的尾调永远是向上的,而今躺在怀里的她浑身轻飘飘的,看似不设防,只有他知道,那是已经防无可防的绝望姿态。
托着她腰的手臂忽然紧了紧,那男人……那男人……,一瞬间似有千言万语想出口,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生生的卡在他喉咙里,进不得退不得,能活活让他气死。
“从现在开始,我希望我的一切都会有你的参与,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悲伤的或幸福的。我不会隐瞒你任何事情,你如果想要变得强大,我也可以和你一起,我们互帮互助,以后我人生中的每一个脚印都会留有你的足迹。我的一切,和你共享!”
低沉的话语悠悠自头顶传来,带着叹息般的无奈和妥协,莫伊痕双眼募地一睁,瞪得溜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抱着自己的男子,尤未干的泪痕挂在眼睫上,衬着那副活见了鬼的表情,好傻!
世天似乎也被这副模样给逗笑了,唇角抿了抿,扬起一抹流畅的弧度,莫伊痕看着那抹碍眼的笑容,心思电转间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心中一恨,抬脚便踩!
“叫你玩我。”
世天皎皎如明月光的面容一瞬间扭曲了下,手一松,莫伊痕顺势从他怀里跳出来,挪开了碾在他鞋面上的脚。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圈:“身高不对,体型不对,气质不对。你真是世天?”
遭到怀疑的某人不怒反笑,笑意盈盈,漾出一抹醉人的弧度:“你不是已经相信了么?除了我,还有谁会说出方才那段真挚而感人的情话来。”
“呕。”莫伊痕恶寒了下,倒也相信了他。那段话是他们在火葫芦里的时候世天对她说的,而火葫芦又是紫阳真人送的,她不相信那群桃树精能手眼通天到窥探仙物的程度。
再抬眼瞄瞄倚在屏上怡然自得的某人,乌发如墨,簪衣风流。素来知道他长得好,却也知道不过是幅漂亮皮囊内里塞的不过稻草,却不曾想过正经起来的他竟有如此气质风神,这身影似乎有些眼熟,仔细想想又似乎没见过。
不管,总算是见着活人了,莫伊痕下意识摸摸耳垂,既然是他送的,戴着就戴着吧,反正不会害她就是了。
殊不知她的小动作全部落在对面看似漫不经心的某人眼里,潋滟光波的眼底慢慢泛起一丝笑意,像是春风化冻百花齐放,瞬间惊艳了千万里山河。
莫伊痕有些不适应的瞅了瞅面前笑得开花的某人,以前还真心没有觉得他有这么好看过,果然,失恋的女人都这么如饥似渴么?
被自己想法惊倒的某“失恋女人”捂了捂略略发烫的脸颊,清了清嗓子,努力正色道:“你怎么进来的?外面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咔哒”一声轻响,听在莫伊痕耳中犹如晴天霹雳,浑身的毛细胞都炸了开来,旋即浑厚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点点期待:“伊痕,给你熬了碗燕丝粳米粥,快些趁热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