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猎物与猎手（九）

　　凯瑞干荒原上，曾经弥漫在荒原上的死寂和荒凉，已经随着地势的改变而减弱了许多。就连空气中湿润的水分，都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多了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有种沉浸在水雾中的潮湿和温凉。不少士兵用舌头舔舐着干裂的嘴唇，这种行为要是放在荒原深处，只会让嘴皮脱落甚至摩擦到周围的毒痘。
一身白服的明月安坐在毛发雪白的骏马上，同样雪白的发丝安静地躺在女子略显消瘦的肩膀上。明夜不知道去了哪里，至少明月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她知道明夜还留在军中，只是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李维尔的气息已经消失三天了，大军前进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每天都在以恒定不变的速度前行，甚至没有听到有大规模掉队的消息，实属难得。
要知道，当初各个集团军冲入凯瑞干荒原时，可是凭借着一腔热血和整个王朝充足的补给，一年的远征让战争的痕迹遍布荒原的每一个角落。各式各样的野兽和不知名的拾荒者，顶住风沙从黄土中寻找着战士的遗骨，武器和其他任何派得上用场的物品。他们犹如最机敏而胆小的小兽，远远地望着从荒原上穿行而过的人类大军，不敢上前却也不愿远离。
“他们，也是人类吗？”军中侧翼，被尼禄唤作珏的小女孩坐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魔驹上，在她身后比雷德随意地牵着缰绳，男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匹具有深渊气息的魔驹，倒是为这段旅程提供了不少便利。
“以前是，”比雷德看都没看一眼那些拾荒者，“也不对，以前他们也只算是半个人。”
“半个人？”
“堕落到那种地步，放逐自己丢下一切，来到与世隔绝的地方，怎么都算不上是人吧。”男子轻轻碰了一下女孩的肩，“周围这些家伙，才算是人类。”
“因为他们战胜了魔裔？”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的苦难远远没有到头。”
女孩微微一愣，不知怎么的一个独眼男孩的身影跳入她的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尼禄。”女孩说着，然后竟像是对比雷德的话产生了无可言语的赞同，让她在心中牢牢记下。
“因为苦难远远没有尽头。”
“你说的尼禄，还不知道在哪里活着呢。”比雷德忽然笑了起来，“不够身为余烬，恐怕现在应该是一屁股麻烦。”
“他马上就会来找我。”说到尼禄，女孩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我能够感觉到，但是能不能够见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会过来？”比雷德小小地吃了一惊，“才多久，大半年的功夫就记着过来找你，算了你们人类的事我不懂。”
“也正好。”比雷德转念一想，“明夜那家伙可不能再照顾你了，我那边家族也着急要我回去，他过来了正好照顾你。”
忽然，大军中部升腾起一股蓝色的流彩，只见明月周身原能涌动向远方一座山峰飞去。
“看来那个女人是打算在回到内陆之前，和你做个了结。”
“我要去。”珏起身，从比雷德手中接过一柄粗糙的巨剑，就举步跟着空中的明月而去。女孩并不会飞行，只能在地面奔跑，每一步跨出都会发出极大的声响，仿佛有巨兽在前行。
“现在的女人，下手可是一个比一个狠。”中军的翁斯坦看到脱离行军队伍的两女，“明月我就不说了，凶名已经在外了。那个不知道来历的女孩，手段也不差多少，甚至有家族私军在打听她的来历了。”
“那个女孩可不是普通人，你我都不一定愿意招惹。”阿尔特留斯说道，“反正我没心情管这些。”
“哈，”翁斯坦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不管怎么样你先回去把军功可我领了，再说其他的。在王座骑士的会议上，你的家族就要跌出前五了，我可由不得你胡来。”
“前五里面不是还有你和基亚兰吗，谅斯摩和维斯塔德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大狼骑士毫不在意。
“你这家伙???”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阿尔烦躁地挥挥手。
大军渐渐远去卷起一地风尘，沿途无数的脚印和遍地的尸骨，是荒原记录这场人类远征的最后回忆。过不了多久，风沙和时间将会把一切都遗忘，至于无言的拾荒者，他们是荒原的寄生虫，没有资格去记录这些。光是为了维持每天的生计，就可以耗尽他们为数不多的脑浆。
今天却注定是不同反响的一天，因为属于拾荒者的队伍中传来了一个十分不靠谱的消息，据说在荒原的深处发现了许多食物，甚至还有简陋的住所。拾荒者们可不会考虑消息的真实性，或者说他们的脑袋，还没有留下思考的空间。
去吧，去吧。
跟着大队伍。
他们所有人几乎都是这样想的。
于是很多人都撇下了手中的活计，跟随着领头的人向荒原深处走去。拾荒者是不需要考虑住所问题的，睡在地上和睡在石头上没有区别，他们生活中唯一的意义，就是是否能够找到吃的。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片大坑的边缘。周围温度要比荒原的正常温度高上一些，就连空气似乎也要沉重一些。但是领头的人依然在前进，因此队伍也在紧密地跟随。
“这一批质量不错。”大坑内有两男一女，其中一名年轻男子和女子正在啃食着拾荒者的躯体，他们力量奇大无比，双手轻轻一拉拾荒者便撕成两半，鲜红而富有活力的内脏就裸露出来。
另外一名男子则席地而坐，在他的双手间凝聚着一股漆黑的原能，只是这股原能极不稳定，稍不注意就会开始崩解。
“该死！”男子放弃般摊开手，那股原能便炸碎开来，黑色的原能粒子显得极为脆弱，眨眼间就彻底失去了踪影。
“没用的。”正在啃食内脏的年轻男人抬头说道，“无光之国已经抛弃我们了，暗术什么的，很快就会绝迹了。”
“多么大的讽刺，”那名暗术师赫然就是丹顿，“我是应该悲伤还是应该高兴，最后的暗术师，可以这样称呼我自己么？”
“在火焰最旺盛的年代，我们都在和千年王朝全面作战，第二纪元，第三纪元，第四纪元直到现在，都有我们的身影，现在一个柏塔尼亚要塞没了，历史就要宣告我们的戏份就此打住？”丹顿不甘地大叫着，“看看现在，居然还要吃这些渣滓！垃圾！”
“等弗洛伊娃的身体恢复一些了，我们再做打算。”丹顿的话让喀拉弥特神情一暗，“总有地方可以去的。”
“恢复？”丹顿指着身旁的女子，“她还能怎么恢复？没有无光之国给她提供的魔兽躯体融合，她过不了半个月就会自己死掉，这帮垃圾就算吃的再多，还能提供多少能量给她？！”
“我知道，可是现在终归是这种困境。”男子幽幽说道。
“喀拉弥特！！”丹顿一声大吼，“不就是输了一次吗，就把你的魂都输没了吗！李维尔对你做了什么，把你的脾气都打没了！！”
男子无言，起身望着正从四面八方走来的拾荒者，“我只是知道，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赢他。”
这时，从荒原的远方传来一股奇特的原能，不同于千年王朝战士特有的明亮和炙热，这股原能包含着一种冰寒，阴毒，但绝不缺少杀伐和血气。这股原能的宿主极为嚣张，几乎是极力向外扩散着自己的原能，向周围的一切宣告自己的存在。原能由近到远，辐射状扫遍每一个角落，终于在喀拉弥特的身上停留。
就在停留的那个瞬间，原能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杀意，兴奋，嗜血和激动如浪潮滔天卷起，直冲苍穹又重重压下，一时间喀拉弥特真的感觉自己正面临大海和怒涛！
一个孤单的身影出现在三个人的视野中，他一身流浪骑士特有的盔甲，淡灰色的甲面不知经历了多少打击和挥砍，内里的衣物都是暗红色的，隐约可以看见用金线绣过的痕迹，却分辨不出绣的是什么图案。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骑士手中的一柄长矛，矛身已过两米，突出锋锐和沉重的特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只是配上荒原特有的风沙和苍凉，远远望去竟让人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那骑士走到喀拉弥特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男子，“真是不敢相信，一头黑龙的威势如今只剩下这点废料。”
“你是谁？”喀拉弥特的声音低沉，男子的独臂握紧了拳头，“我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好惹。““你的同伴说得很对，你现在不仅仅是一头没有翅膀的龙，就连獠牙都没有。““混蛋废话什么！”男子挥出重拳，拳头在半空中已经染上一层黑炎！长矛悄无声息的动了，动起来的那一个霎那却是雷霆万钧万夫莫当，喀拉弥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就是飞在半空中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