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猎物与猎手（八）

　　在奇迹山脉脚下的村落中，迁移了大半个月的塞万难民们终于可以躺在床上睡觉。在迁移的道路上，有不少人掉队，也有不少人饿死，病死，能够有体力支撑下来的，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忍耐力都提升了不少，这其中当然不包括受到特殊关照的老幼人群。
奎恩从一处房屋中走出，中年男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其中稳重和深沉的意味也随之增加，只有个大体形状的胡须让他看上去犹如一头狮子。这一路上，奎恩始终扮演着精神领袖的角色，在塞万沦陷时的猎人经历，让他比其他人显得更有威慑力，通过罗兰特意设计的黑白双脸模式，成功在人们心中塑造了一个愿意为人民付出，并且别无他想的老猎人角色。
奎恩点燃一只烟卷，皱皱巴巴的烟卷卖力地燃烧着火焰，男人贪婪地用力嘬了几口，就把烟卷丢在地上踩灭。在屋内的劳尔已经睡成死猪，年轻人的体力消耗得快回复得也快，只要能够给他睡个饱，第二天又会精神抖擞。不像奎恩，在他这个年纪若是做不成自己喜欢的事，怎么都会觉得很累。
既然已经来到了塞卢普斯城邦，那么这段迁移就算是来到了终点。但是奎恩想起罗兰曾经许下的承诺，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
上层社会的日子。
他忽然响起了弗雷恩，也想到了尼禄。天色已经晚了，奎恩再次拿出一只烟卷，却犹豫着要不要点燃。
或许到了上面，甚至可以享受闻所未闻的烟草，雪茄。
最后，他还是决定留下，就算是成为一名矿工，只因为这样他才能够感到真实。
千万里之外的王城已经迎来了初升的第一缕阳光，连日以来的阴雨和雾霾让人们都开始忘记温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平日抬头就可以看见的太阳，居然有时候也会变成一种奢望，这对于夏尔明的人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破晓的瞬间那刺破黑暗的光芒犹如利剑，肆无忌惮地投射在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建筑群上，在地面上拉出一道淡金色的光带。
一头黑发的女皇依旧一身典雅恬淡的长裙，她此刻正站在一个不大的庭院内，张开双臂似乎在拥抱破晓的光辉。在她身后，则是基亚兰和一个相貌年轻英俊的男子。
“母后，不论今日如何，二臣都会侍奉母后，”年轻男子的眉宇间已经脱去了稚嫩，奇异的是他的毛发居然都是淡金色的，一点晶莹剔透的水晶像是雕刻在他的额头中央，“即便是不要了这夏尔明，回到我的封地一样有十万精锐和‘非天’骑士团，再加上我已经觉醒的天赋，就算是泽维尔那个老鬼前来，也不能拿母后怎么样。”
“伊莱，谢谢你对母后的信赖，陛下的子嗣出奇的少，唯有你对我是相当照顾的。”女子轻轻说着，身后的男子正是千年王朝的二皇子伊莱，不知是上天失手把苹果掉落了古兰钢大陆，还是魔鬼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直默默无闻的二皇子，居然在一年前觉醒了血脉中属于极昼之君的原能！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原能，如喷涌的火山在他体内疯狂地增长，扩张，量变最终引起质变，以至于一年以后饶是他的生母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想起自己余下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终日只会躲在自己的封地默不出声，面对整个王朝动乱的局势视而不见，更有甚者居然暗地里向泽维尔示好，以求能够渔翁得利，就让女皇胸中压抑着一股毒火。
什么时候，属于火焰的力量衰落到了这个地步。一个千年不朽的超越者，居然能够在延续千年了的王朝上空只手遮天！大皇子李维尔自从炉火之心回来后，对于人世间的一切大都保持冷漠的态度，现在看来反倒是自己身后的伊莱还有那么野心，虽然他此行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女皇。
女皇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伊莱体内的血液正在沸腾，而他本人也丝毫没有抑制的意思，那不是原能的脉动，而是求偶的疯狂，而伊莱的目标则是亭立在庭院的黑发女子。一侧的基亚兰此刻一言不发，王刃刺客的气息已经冰寒到了最低点，仿佛无光的匕首伺机待发，她正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并不是因为伊莱二皇子的身份，而是没有得到女皇陛下的应允。
“趁着时间早，我们也该动身了。”女皇轻描淡写的语气，把紧张的气氛散去了大半，随后她就举步走出庭院。空气中忽然一阵抖动，勾勒出老管家佝偻的身影，他同样穿着宫廷里最为正式，也最为普通的黑色长服，如幽灵般跟在女皇身后，对此无论是基亚兰还是伊莱都没有提出异议。
女皇知道伊莱现在的顺从只不过是在忍耐，在她的记忆中伊莱本是五个子女里面最缺乏自信的一个，喜爱艺术的伊莱每次聚会上都是兄弟姐妹们嘲笑的对象，除了几乎不参加聚会的李维尔。但是自从觉醒了血脉，原能却把伊莱的另外一面，或者说本性全部挖掘了出来，他先是通过内耗重创了昔日嘲讽自己的三弟，又在半年前的晚上玩了自己的两个妹妹，平日面对兄弟姐妹嘲笑的隐忍，其实化成了淤积在他胸口的毒火，而这次血脉觉醒则让他一直敢怒不敢言的压抑，悉数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只要能够把女皇感到自己的土地，那么她就是伊莱的下一个玩物，天生的血脉克制会让女皇在自己面前变成最柔弱的女子，一想到现在这一刻还无比高贵的女皇，以及在自己领地内的种种待遇，伊莱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清晨的王宫是壮观而安静的，一座座洁白的高塔拔地而起，宛如一柄势要刺破苍穹的利剑，繁复而充满想象力的设计，通过象牙白建筑群的一笔一划，有力地展示在天与地之间。婉转流回时的流行流水，一柱擎天的毅然决绝，在细节处用创意和精密的手法点缀，在整体用气势和辽阔的空间征服，无论放在哪个纪元都当之无愧作为王都的夏尔明，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安静地匍匐在初升的日光照耀下。
来到帝宫前，原本气势恢宏的景象忽然变了，两侧建筑的线条忽然变得妩媚多娇，就连那刺破天空的气势也变得柔和了许多。自从第四纪大君凡克拉德把自己锁在深宫后，妃子们都借用各种名义把自己的行宫搬到了这里，当大君走出深宫的那一刻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大君心底想必是温暖而欣慰的。无数妃子们都是这样想着，却不知道这一行为差点就让第一次看到这里的人误认成花柳巷。
奇特的是，大君喜爱的妃子很多，留下的子嗣却很少，三名皇子和一名公主都是女皇产下的，唯一一个例外则是妃子的女儿，而那名妃子得到的宠爱，甚至不比女皇要少。若不是那名妃子体弱多病，生下公主没多久就病死了，恐怕女皇的位置还岌岌可危。
一路上经历了重生的伊莱吸引了无数妃子的目光，虽然二皇子明白这些徒有色相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仍然难免心中一阵愉悦，若是这些妃子知道自己这一年实力的突飞猛进，恐怕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愿意乖乖躺在自己床上。
在无数妃子行宫的尽头，则是如山般耸立的钢铁大门，凡克拉德最爱空间带来的震撼，因此只要够大够重他都来者不拒，一如他当年征战四海，远渡重洋征服巨物时的霸道。
千年王朝的每一代君王，无不是出类拔萃的人杰。
第一代葛温大王开天辟地，就此开始火焰纪元，最终选择传火失落人间。
第二代皮尔斯大帝励精图治，从葛温手中接过权杖，迎来了原能最为辉煌的时代。
第三代战争之王提克里克南征北伐，断罪领土，熔铁国度都先后被王朝的铁骑吞没，在和德鲁伊一战后也不知所踪。
第四代大君凡克拉德开创大发现时代，分封无数开拓骑士探索整个古兰钢大陆的疆域，扩展千年王朝的版图，更是远渡重洋击杀了海内外的四个巨型顶级魔兽，这份战功虽然不比提克里克的武功，但也是足以记入帝王史册的。
然而在此之后，重洋归来的凡克拉德却把自己关在这扇钢铁大门之后，大门也从未开启。
女皇走到门前，宁首玉立，轻轻跪下，那一刻的风采竟是看呆了她身后的伊莱。
“你曾经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来找你。”女皇语气艰涩地说道，“那一吻后，我就一直在心中告诫自己，绝不会来打扰你，凭借我的力量，让你可以义无反顾地向前。”
“只是???”
一滴清泪忽然打在地上，这一声清脆不知为何周围每一个人耳边响起。
“我已经守不住你的江山???”
就在这一刻，封闭多年的钢铁大门忽然打开！
就在这一刻，沉寂多年的巨兽仿佛在咆哮！
狂乱的气流如刀锋冲破束缚，切割着任何胆敢阻碍在它们身前的一切事物。妃子们惊叫着躲进屋内，有几名动作稍微慢一点的即刻间就被斩成几截。这些气流在女皇身前分开，又在她身后汇聚，一头撞上伊莱和基亚兰的护体原能，炸碎开来。
从始至终，老管家都没有动过一下，即便是气流透体而过，对他也全无影响。
“陛???”女皇的脸色瞬间犹如冰霜，冰寒刺骨的原能以她为中心似乎要炸裂开来，此刻的女皇犹如冰蓝到极致的寒冰，只需要一瞬就可以把凝聚其中的冻骨寒气释放出来。然而下一秒女皇周身的寒气尽失，适才冰冷的面容也泛起一针异样的潮红，她用手按住起起伏伏的胸脯，这才把到口的血气压了下去。
泽维尔?莱恩哈特，正从大门里徐徐走出，他一身盔甲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是却无损他散发的强烈威势，如白矮星般浓烈的原能浓而不发，但是剧烈的脉动仿佛巨兽在奔跑，虽然他没有针对女皇但是血脉上天然的压制已经让女皇落于下风！
“凡克拉德已经死了，他亵渎了火，一切证据都在他身后。”泽维尔的声音很平淡，他只是在讲诉一个事实。
“这不可能???”女皇清楚泽维尔的性格，自然知道生活了千年的超越者根本没有撒谎的必要，这些低劣的手段根本不在超越者的词典里，想要去征服他人，只需要通过自己的双手。
这才是所有极昼血脉的骄傲。
扑通一声，刚刚觉醒了血脉的伊莱跪倒在地，他全身也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但是在白矮星的光芒下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这不可能???”女子起身，走到钢铁大门前停下脚步，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她便颓然坐倒在地，泪流满面。
老管家幽灵般走上前，握着女皇冰凉的手。
“很遗憾他没有遗言，具体情况你也看到了。”泽维尔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是他犯下的过错，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无法掩盖。”
“我们还需要继续前进，整个人类还需要前进。”
“王位的事，还希望早做打算。”
忽然天空中雷音阵阵，百年罕见的太阳耀斑居然在天空跃出流火，一阵阵战鼓似的压迫感从天而降。
“泽维尔，你别急。”
紫金色战甲红色披风的身影停留在半空，阳光透过男子的身影，在钢铁大门前留下一个巨大的阴影。
这阴影中有伊莱，有泽维尔。
女皇缓缓抬起玉首，温暖的阳光把她满脸的泪痕蒸发，融融暖意轻柔地将她包裹起来，管家适时地退后一步，把所有温暖的阳光都留给女皇。
“当然，一切刚刚好。”泽维尔手搭凉棚，挡去刺眼的光芒，“我期待很久了，李维尔?莱恩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