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潇潇不可追
荞荞安
2024-10-09 22:02
岸边已经陆陆续续站了十来个人，周乾坤一边望着在河中央寻找落水少年的大岛千惠，一边声嘶力竭地哀求着：“老少爷们，你们那个会浮水（游泳）请帮帮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求求你们了……”
四个大男人无动于衷。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一边脱褂子一边说：“我会浮水，我去！”
站在旁边的男人一把抓住他：“你一个小屁孩，自个儿只能狗刨几下，哪里能够下水救人？”
“你也会浮水的！”小男孩叫道。
“不要瞎说！”那男人打了孩子一巴掌。
……
大岛千惠终于抓住一个落水少年，将他拖到岸边，周乾坤下水至腰间，帮助大岛千惠把少年拉上岸。
大岛千惠累得精疲力竭，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周乾坤把衣服递给大岛千惠，她摆摆手，想说什么，太累了，又没说。
周乾坤觉得眼前的大岛千惠既可敬可爱又可怜甚至有点可耻，他恨不得马上强行给她穿上衣服，可是他也知道，河里还有一个落水少年，她歇过来之后还会下水去救人。女人在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在中国人看来可是奇耻大辱。
想到这里，周乾坤的手伸进衣兜里掏出水果刀，有哪个男人胆敢偷看大岛千惠的玉体，他就挖掉那个人的眼珠子。他偷偷望一眼身边的男人们，幸好，大家几乎都在焦急地搜寻着水面。
……
突然，有人叫道：“在那边！又冒出来一下子！”
大岛千惠立刻像弹簧一样站起来，向下游跑了一段距离，到了那个少年冒出手来超前一点的地方下水，朝着在水下移动着的目标拼命游过去。
……
大岛千惠终于把第二个少年拖到岸边。
这一次，大岛千惠是完完全全地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仰面朝天躺在岸边，眼睛迷迷糊糊地望着周乾坤，嘴角动了动，但没能够说出一个字来。
周乾坤将衣服盖在大岛千惠的身上。
一个男人提着少年的双脚，让他吐出了一肚子的河水，但是，还是没能挽救他的生命。
……
周乾坤把大岛千惠送到医院，他一边照看着她，一边抽空写了一篇题为《蔷薇河边蔷薇花》的文章，当天下午，就把文章送到《沧海报》报社。
周乾坤写文章投稿这件事还算幸运，大岛千惠救人的前前后后都没有什么记者出现，他算是唯一的接触到当事人且能够动动笔杆子写文章的人。
两天后，《蔷薇河边蔷薇花》见报了，周乾坤得八块银元的稿费，相当于一个警察一个月的薪水。
周乾坤买了十份刊登《蔷薇河边蔷薇花》的《沧海报》，寄了两份给周景侠，然后，买了水果、鲜花，带着报纸，十分兴奋地奔到铃木家，向大岛千惠和铃木一家人展示他的文章。
大岛千惠无奈地摇着头：“算了，算了，这个没什么意思的。”
铃木森忿忿不平地说：“支那人，什么东西的干活？岸上那么多的人没有一个会游泳的干活？真的是东亚病夫的干活！还有，被救小孩的家人为什么不找千惠感谢一下？真的是劣等民族的干活！不可救药的民族的干活！”
周乾坤无言以对，他听得面红耳赤，后悔自己不会游泳，恨不得地下有条缝让自己钻进去。
……
周乾坤回到空荡荡的宿舍，怎么也睡不着觉，他受不了日本人对中国人的蔑视，奋笔疾书，写下题为《亟需自强的中国人》的文章。
三天后，《亟需自强的中国人》在《沧海报》发表，周乾坤得了十块银元的稿费。他买了四十份《沧海报》，送给班上每个同学一份。
《亟需自强的中国人》立即在班上引起激烈的辩论，有个同学还差点和铃木森动手。
周乾坤充分享受到写文章的乐趣和收益，他马不停蹄，每天晚自修之后，他一个人留在教室里，点上蜡烛，笔耕达旦。文章写好了，他就让大岛千惠帮着改一改然后寄出去。
一个月下来，周乾坤赚了九十五块银元的稿费，他欣喜若狂：这样下去，只要半年就可以把被人讹诈去的大洋赚回来！
可是，警察局的一纸诉状以崇洋媚外、侮辱中华民族、抵抗抵制日货运动的罪名把周乾坤告到法庭，证据就是他发表的那些文章。
……
周乾坤因为写作投稿挣钱而第三次身陷囹圄，经过铃木次郎花银子上下打点，海州中学又出面做担保，他才摆脱了官司。但他之后还是不死心：自己写一篇文章，够那些小警察忙乎一个月的，他们能不眼红吗？不让他写触及社会现实的敏感话题，他就写才子佳人、风花雪月还不行？想断他的财路，没门！老铃木花了银子，自己如果不写稿，拿来的钱还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