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潇潇不可追
荞荞安
2024-10-09 21:58
农历葵卯年正月廿二（公元一九零三年二月十九日），夜已经很深了，大地一片寂然。半个月亮孤零零地悬在天上，时不时被乌云遮挡，光线暗淡，偶尔一两颗忽闪忽烁的星星把整个夜色装扮得格外诡异，远处的村舍忽隐忽现的如灵界一般神秘，天空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仿佛要吞噬天地间的一切。
此时的大周庄，丝毫看不见白天的热闹与非凡，宁静得有些让人不安。村边小路上，一盏马灯的光亮冲破了黑暗，匆匆忙忙的脚步打碎了笼罩乡村的寂静，两个黑影急速地奔走着，耳边只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的脚步声。
走在前面提着马灯的男子名叫周景侠，四十来岁，是大周庄的私塾先生，家中原来有十来亩田地，再加上祖上传下来的一间鞭炮作坊，日子过得不错，在庄子上也是有头有面的人家。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不过，男孩似乎很笨，已经三岁了，还说不上几句话。
那走在后面的中年胖妇则是邻村的一位接生婆王大妈。
“王大妈，走快点！马上就到了。”周景侠不停地催促着因小脚而略慢些的王大妈。在马灯的光线下，他额头的颗颗汗珠甚是显眼，似乎和正月寒冷入骨的天气格格不入。
“快到了，快到了，前面那个门就是了。”周景侠欣喜地指着前面不远处一扇半掩着的大门对王大妈言道。
大地上万籁俱寂，整个村子都沉寂在睡梦中，连平时周景侠走夜路时常常听到的几声狗叫却也听不到了。这反常的宁静，不断增添着周景侠的恐惧。
前面那扇大门内灯火通明，屋里隐约传来的周兰氏临盆前痛苦的呻吟声，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两人不由得加快脚步。
眼看还有十来步就要到家，突然间，天空一道亮光闪过，地上刮起一阵旋风，周景侠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一不留神跌倒在地。他抬起头，发现面前不知从何窜出一只牛犊子大小的黒犬坐在门口，呲牙咧嘴地好似在冲他狰狞地笑着。他一时想不起来谁家有这样的一条黑狗，而这条大黑狗正坐在道上拦住了自己的去路。周景侠揉了揉眼睛，黑狗却突然不见了。周景侠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太紧张了，还是看花眼了？”
而此刻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儿啼，周兰氏痛苦的叫喊声也渐渐地减弱。这让周景侠一时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急忙冲进家门。
“天有异象……黑犬星下凡……此儿如犬……犬必伤人啊……”接生婆王大妈孤零零地呆立在那里，瑟瑟发抖，但口中仍然念念有词。
周景侠的恐惧很快就被当爹的喜悦感抛到九霄云外了，看着周兰氏怀里刚刚出生的婴儿，又知道是带把的，心中一阵狂喜。
在婴儿一头乌黑的胎毛中央，一绺白毛很是显眼，周景侠立刻回忆起刚才见到的大黑狗头上也有一绺显眼的白毛。他心中闪过一丝惶惑，但细看襁褓中的婴儿，禁不住又欢喜起来。
婴儿脸蛋红彤彤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两根眉毛细细的像两枝柳叶，睫毛长长的，小嘴巴在睡梦中还一张一合地吧唧着，好像在说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喜悦，两只眼睛眯得很紧，像两条细细的线。周景侠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男孩，不禁言道：“孩子啊，为父给你起名乾坤，希望你长大后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有理想有抱负之人，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正在房门口候着的周景侠父亲笑着说：“好名字啊！周乾坤！哈哈哈……这个孩子一出世哭声就那么响，而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说不定将来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我周家书香门第，早该出栋梁之才了！哈哈哈……”
……
第二天，来周家私塾念书的学生中陆续有人印证了“夜无犬吠”的事情，其中一个说，他养了一头驴和一条狗。白天靠驴干活，晚上靠狗看家护院。可是，那天夜里，狗一声未叫，驴却大声地叫起来。他的大大（父亲）觉得奇怪，因为他家的驴夜里从来不曾大叫过。他担心有贼进入，便拿着木棍悄悄地出来看看。他以为，贼要是来偷东西，一定是先把狗药倒，可是他家的狗见到主人出来，立刻跑到他的跟前，高高兴兴地摇着尾巴。见到如此情形，他大怒，朝着驴身上一顿乱揍，骂道：“大半夜的，你瞎叫唤什么，还让不让人睡！”第二天一早，这家人发现驴被偷了。
听了这样的事情，有人觉得不可思议，惊叹不已；有人不以为然，一笑了之。可是，周景侠却深信不疑，心中因为得子的喜悦又被“夜无犬吠”的神秘现象蒙上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