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想要的生活（下）

　　吱呀一声门响，尼禄捂着右臂从酒馆里走出，兜帽下的脸庞看不见任何表情。花梨木门还没有关紧，又被粗暴地推开，狂野嚣张的哄笑声随着木门的一开一合，形成一股股浪潮，从酒馆内富有规律地向外传播。高山矮人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语言，从酒馆里走出来到尼禄身边。
“差一点就赢了，小子。”矮人说。
“输了就是输了。”
“按照约定，‘贪婪鬼’是不能给你了，”矮人道，“可是你刚才的表现让我很感兴趣。今后你从森林里猎回的东西，拿到穆克拉这里来，可以给你一个相对公道的价格。”
尼禄黑色的右眼看了矮人还一会儿，最后放弃似的摇摇头，“矮人的心思，我不懂。”
穆克拉干笑几声，“不仅仅是矮人，更是商人。”
“见面地点呢？”
“还是这间‘胡子’酒馆。”
再询问了一些收购物品的质量和数量等细节问题后，尼禄告别高山矮人，走上回铁匠铺的路。这一路不长不短，足够让尼禄去回想品味刚才发生的一幕幕。现在尼禄右臂的原能脉络已经支离破碎，甚至以臂骨为原型的主干都断成了三截，只有几根明灭可见的原能触手在苦苦支撑着。在酒馆和大汉角力的过程中，尼禄可以感觉到大汉的原能脉络粗糙低劣，只有一根宽厚不均，弯弯曲曲的大主干作为右臂的原能脉络。尼禄就是在看清这一点后，认为自己精心构造的原能脉络，和体内运转自如的原能炉配合，是可以从原能粒子方面对大汉进行压制的。即时情况也确实如尼禄所想，两人基本身体素质上的巨大差距，让两人在角力的前期就确立了大汉的绝对优势。在大汉下压的过程中，尼禄右臂的脉络支线不断崩解，在经历了几次修复失败，尼禄放弃了较为脆弱的外部脉络，开始凝神激活原能炉，试图通过原能炉将精纯的原能输入发力部位。原能像一道河流，经过胸肌，肩膀，大臂，小臂，活化相应的细胞，每一粒细胞中心仿佛点燃了一星烛火，形成序列摆成阵型，将大汉施加的压力均匀地分散开来，在自身发力部位又紧紧团结。这一攻一守方面的变化，竟让两人陷入僵持局面。虽然尼禄右臂的外围脉络仍然在崩解，但是几根主轴却颤颤巍巍地屹立不倒。但是好景不长，刚刚熟悉原能炉在实战中运用方法的尼禄，正准备加大原能炉的运转功率形成反攻之势，原能炉的三角架构却忽然失去了所有光芒。伴随着原能炉的停转，右臂脉络失去了几乎全部的能量来源，而本应是体内原能核心的原能炉，更是在瞬息间变成了一个无底洞，开始疯狂吸收体内分布于各处的原能。顿时，遍布尼禄周身的原能网络，在几秒钟就被原能炉吸得干干净净，不少外围脉络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崩解，萎缩，断裂。
原能超载？尼禄脑中飘过这么一个名词，就被大汉死死摁在了酒桌上。有过这样一次教训后，尼禄暗自提醒自己，不能过于依赖和专注体内原能网络的构造，自身躯体的强悍与否，在很大程度上也会左右一场战斗的结果。所以尼禄不打算在铁匠铺休息太久，要尽快回到森林中，在修复体内原能脉络的同时，锻炼强化身体素质。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小巷。尼禄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看到三名男子将一名女孩围在墙角。尼禄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这种事满大街都是，他可管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们再去一次中心图书馆，是吗？”居中的男子一手撑在墙壁上。
“因为，上次你们借的书，不完整，”女孩的声音细如蚊蝇，却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东西，“另一部分书中记载的知识，很重要。”
“可是这有些困难，贝拉，”居中男子一只手已经放在女孩洁白的脖颈上，旁边两个男子更是将目光在女孩饱满的胸部上来回扫视，“馆里规定一个人只能借三本书，我们已经没有资格了。”
“你们，不是贵族吗，”女孩将头偏了过去，试图躲开男子贪婪的目光，却不知展现了脖颈优美的线条，“能不能想想办法？”
“办法，总是有的，”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双手已经伸进女孩衣内开始摸索，“你知道规矩的，贝拉。”
女孩没有说话，一滴晶莹的泪滴自清丽的脸庞划过，划过虚空，落入胸前的沟壑。
尼禄愣了愣，加快了脚步。
回到熟悉的铁匠铺，老汉依旧躺在躺椅上，手里抓着空空如也的酒瓶。
“我听说，今天有人在酒馆出洋相了。”
“贝拉的事，你知道吗？”
小巷没有铁锤声，好像就没有了时间的量度。老汉躺着，尼禄也就站着不动。不知道过了几分钟，还是几小时。
“你没出手，去教训那些小混混？”
“听贝拉说，他们是贵族，我不想连累你们。”
“都想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为什么？”
老汉拿着酒瓶，指向小巷外面的大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塞万，蠢小子。这里贵族满天飞，纸醉金迷，奢华糜烂，首饰，衣服，地位，权力，大街上满是这些东西。我一个铁匠，给不了贝拉这些东西，还能去阻止她靠自己的方法，去得到这些东西吗？”
“这么晚了，还在说些什么呢？”
不知何时，女孩站在男孩身后。
老汉的喉结动了动，“没什么，早点睡觉吧。”
尼禄也不多说，和女孩一起走进里屋。
“你们，都知道了？”黑暗中，女孩的声音悄悄传来。
“恩。”
“爷爷说他一辈子只会打铁，也只爱打铁。我想着爷爷以后有一天能过上清闲日子，去城外的村庄住。可是爷爷不懂种地，我也不懂。”
“恩。”
“没事的尼禄，你别担心我。这是我想要的生活，虽然辛苦，却又奔头。”
噹的一声，她将手中的长剑扔在地上。长剑剑身已经满是裂痕，其中一面剑刃更是磨成了锯齿状，不知多少鲜血将长剑染成黑红，血渍在剑身上凝而不聚。以她为中心，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在豪放艺术家的挥毫下，呈夸张的放射状向四周辐射开来。在红的尽头，是一句句木偶般没有生气的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只有一个伤口。然而伤口平整，干净，在受到劈砍的那一个瞬间，肌肉，筋脉，骨骼，细胞都全部蒸发湮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自那伤口中，溅射出多到超乎想象的猩红血液，推动着失去灵魂的躯体，在虚空漫无目的地划过一段距离，颓然落地。每一具尸体在此刻，都成为了女孩的玩偶，而牵绳却由鲜血组成。
吹过大地的风中，满是血腥的味道却突然染上一丝焦味。女孩抬眼望去，一黑一白两名男子，其中黑衣男子肩上扛着一柄方头巨剑，犹如一头猛兽，不时喷吐着火焰。
“我们没有恶意，”连眼瞳都是一片银白的男子伸出右手，“给我们一个机会，去证明我们的忠心。”
“只要完成契约，”男子说道一半停了下来，看着女孩残缺的右手和迷茫的眼神，“跟我们走吧。”说完，他脱下白色外衣，裹紧女孩瘦弱的身躯，牵着女孩的左手，向天边走去。
“真是次神奇的旅行，”比雷德说道，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将息余烬。”
女孩的小手被明夜紧紧握住，一对靛蓝色的双眸在死死盯着塞万的方向，直到自己脑袋不能再回头为止。风起时，自那银灰色的发丝洒下片片星尘，风一吹，那星尘就跃上天空，有不舍，也有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