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余烬（上）

　　方头巨剑立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剑身内的熔岩滚滚流淌着，发出一声声炽热的咆哮。比雷德反手握着剑柄，鼻腔中呼出的气息带飘溢着硫磺的味道，一人一剑立于荒原之上，天地之间，沉默隐忍，苍凉寂寥。在他周围，不仅仅是鸣钟城统领的无头尸体，还有他不屑于动手的十二名骑兵。
“怎么，拥有深渊血统的熔岩家族，还看不惯这点血腥吗？”远处正缓缓走来一个穿着白色轻甲的年轻男子，周身散发出的气势静默无声，如草中毒蛇，和手握熔岩巨剑的比雷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比雷德脸上充满讥讽意味的笑容不同，年轻男子的双眉紧紧锁在一起，一对素色的双瞳更是看到一点涟漪。
除了被熔岩直接吞没头颅的统领，所有的骑兵身上都有一个极为规则的圆形伤口，焦黑色的伤口周围不少已经结晶化。和狂野的熔岩相比，只有同样具有高温属性，同时将能量形态精细操控到成为火焰流，才能造成这样看似简单，杀伤力却更上一层的伤口。
“明夜，我已经许诺他们自由。”比雷德身体内部犹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连嗓音都开始变得嘶哑。
白甲男子抬手指向单膝跪倒在自己和比雷德之间的汉克。
“看看这个男人。”
比雷德回想起，在自己轰杀了统领后，大多数骑兵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却无声的拔剑向自己冲来，其勇气甚至鼓舞了几名同样不堪羞辱的骑兵开始反击。于是，原本在远处观望的明夜才出手击杀了所有的骑兵，出人意料的是，身中一发“结晶炎枪”的汉克不但没有倒下，反而挥舞着长剑反身向明夜杀去。再一次的结晶焰枪也没有断绝汉克的斗志，直到最后一发焰枪在洞穿其头颅时，又连带着折断了颈骨，这名男人才双膝跪地，死不瞑目。
“懦弱的人族，能够有几个这样的悍勇之辈？”比雷德的语气虽然满含轻蔑，但眼中却流动着一丝尊敬的色彩。
“得益于你家族的深渊血统，或许你一辈子都无法体验一个普通人类的生活，”明夜闭上双眼，“但是，相信我，人类血脉中的勇敢和尊严，永远不会绝种。”
“大人的事业，绝对不能出现意外。”
比雷德反手拔出方头巨剑，滚动着岩浆的巨剑甚至在空中留下一段赤色的光晕。男子举重若轻地将巨剑扛在肩上，将目光投向平原上驶向南方的车辙和脚印，“那些家伙呢？”
明夜闻言，转身面对南方，沉默不言。
夜。
冒险队在营地中心点燃篝火，在周围布置了几个防范野兽的陷阱，安排了队员轮流值夜班的顺序。尼禄因为还在长身体的年纪，所以队长无论如何都要他保证睡眠时间。男孩又拿出放在货车上的毛毯，将自己裹成一团沉沉睡去。
远处的平原上，明夜和比雷德并肩而立，此时的熔岩巨剑静默无声，甚至连剑内的岩浆都停止了流动。
“在灵魂上有点预知潜力的孩子吗？”比雷德问道。
明夜怎么也不会忘记，比雷德在腾空发动袭击的一瞬间，自己仿佛被久居山林中的野兽注视着，那只瞳孔中蕴含的怒意和杀气是如此沉重，让明夜当时身形为止一窒。也就只有熔岩家族这样的高阶血脉，才可以天然的屏蔽如此威慑。
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在追击的路上，明夜确信，整个古兰钢大陆，等够和熔岩家族相提并论的血脉，也就只有王室血脉和王座十二骑士的家族主族血脉。血脉遗传天赋的理论，和传说中三大意志诞生灵魂的故事截然不同，灵魂之火燃烧剧烈与否的程度，和自身意志的强度成正比，这是毋庸置疑的。随着人类王朝的逐渐强盛，王座十二骑士和诸多贵族家庭遗传的血脉，在修炼的天赋上都会高人一等，血脉不仅会影响修炼者自身的身体强度，对于体内力量的亲和度，甚至会影响和灵魂的接触次数。在一次次失败的无奈中，绝大多数平民都开始默默接受这个事实——众生不平等。就在人们都开始为了家族的利益和未来，用尽各种各样的方法手段，试图拉近和贵族血脉的关系时，魔裔军团的入侵，成为了历史的转折点。没有人能够详细地指出魔裔出现的原因，只是模糊地猜测一个叫做无光之国的地方，是所有魔裔共同的信仰所在。魔裔军团出现的时机不定，地点不定，数量不定，有时候军团会驻扎，但也只是作为一个前进基地。武器，盔甲，维护，治疗，补给，后勤，运输，相比没有情感波动，没有观感影响的魔裔军团，人类军队进行战争的必需元素却是太多了。节节败退，对于当时双方战况的描述，是非常恰当的。但就是在血火烟云的磨练中，低阶血脉中出现了觉醒者。
王朝上下轰动。
如果凭借足够的杀戮和磨练，就可以提升自身血脉的品质，那么有朝一日成为贵族的梦想也不是遥不可及。
低阶血脉家族大量派出家族子弟，加入到雇佣兵，正规军甚至直接组建家族军队，参与到人族和魔裔军团战斗的第一线，在尸山血海中追求家族的未来。
“你说的那个孩子，好像发现我们了。”明夜一惊，眼角为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清楚地听见，刚才比雷德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颤抖。
怎么可能会有超越深渊的血脉，而且这血脉的潜力竟然如此凶悍，对于每一个试图靠近，探视他的人，都会予以猛烈的还击。
一头沉睡已久的凶兽。
明夜长出一口气，平复一下躁动的内心，凝目远视，数百米外男孩的身影清清楚楚地倒映在明夜的瞳孔中。男孩走出营地不远，在面对着明夜的方向停下，用石头在地上画了画，就转身离开。其间整个过程，男孩的动作僵硬别扭，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就像是菜鸟木偶师，在自己后院拙劣却持之以恒的练习着。
“他在画什么？”比雷德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相比明夜的血脉，比雷德天然高出一阶，受到的影响自然小很多。
明夜缓缓闭上双眼，心中再无挣扎。
“神文。”
其后两天时间，冒险队都在平静中度过。第三天中午，平原上出现了一个较大的村庄，这里是洛克村，也是冒险队的家。放在以前，冒险队在极北森林狩猎完后，都会在鸣钟城逗留几日，将在森林的收获找到买家出手后，在城中集市购置一些食物，用品后，才会在路上用三天左右的时间回到洛克村。显然在男孩的提醒下，冒险队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并且因为这次仓促逃出鸣钟城，队伍手中的货物，只能周围其他的城市找买家了。
这些问题，现在不是明夜担心的，也不是尼禄担心的，同样不是冒险队担心的。入夜，村里的女人们都把自家的孩子留在家中，队长带着男人们都聚集在酒馆里，没有一个人桌上放着酒杯，相反倒是放着几柄寒光闪烁的长刀。尼禄仍旧带着兜帽，一个人穿过村里的路，在经过酒馆时他往里面深深地看了一眼。
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队长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终于来了。”村外，一身白甲的明夜和扛着方头巨剑的比雷德是如此醒目。
“你们，不是圆环人。”尼禄说道。
王都夏尔明，马修斯公国，威廉姆斯公国，日出公国以及王座十二骑士名下的领土，构成了人类王朝高层的所在地。独立于王朝政治制度下却依然接受皇帝管辖的慕斯廷王国，和境内著名的法师塔，以及所有低阶爵士和领主封地组成的大片外围疆域，在整个古兰钢大陆被各种智慧生物，默契地成为“圆环之都。”
简称，圆环。
“你应该知道那队骑兵的事，”看到尼禄微微点了点头，明夜继续说道，“在我眼中，这个村里的人，和他们没有区别。”
男孩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是在明夜可轻松覆盖半径五米范围的感知内，尼禄的气息逐渐变粗，变急。察觉到了尼禄的变化，比雷德的嘴角微微上弯，沉默已久的熔岩徐徐升温，一丝伤痕般的红色条纹在剑身上浮现。
“给我一个理由。画出一个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符号，我不会满足。”男孩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就下定决心，一把扯下戴在左眼的眼罩。
明夜一路紧锁的双眉，难得舒张了一些。
“他是···”明夜将食指放在嘴边，素色的眼眸却始终没有离开尼禄半分，“有点意思。”
“见鬼了吗！”比雷德心中暗骂着，微笑这个表情，竟然在明夜这样冰封雪山般的脸上缓缓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