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三点两点绿,莲叶出水大如钱。范进老爷看着池塘里的颜色变绿的青萍和在莲叶间戏水的鸭子,说:“果然天气暖了了。今日如不出来,还真忘了马上就要到清明了。”冯夷在他前面,一边抬眼看着原野春色,一边说:“是啊,往年太平年月,这时候可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时节啊。”话一说完,范进老爷就想起前些日雪雁在上林苑上甘岭遇劫的事,不禁叹道:“如今兵荒马乱,百姓人人自危,哪里还有心情出来踏青!”
正说间,只见一个种桑的农妇捧着一瓢新米蹒跚而过,范进老爷勒马停步,奇道:“那农妇孤苦伶仃,哪里有钱去买新米?”冯夷止住黑驴说:“老爷有所不知。那农妇把蚕丝卖给了镇新开的‘好运来’货铺。“范进老爷不解,说:“可是现在刚刚初春,蚕儿还没作茧,哪里来的蚕丝?”范夷说:“那农妇小儿有病,为了保住幼儿性命,她就贱价预先把蚕丝卖掉换来一瓢大米。”范进老爷说:“有这等事情?”冯夷说:“这还是好的。有的人家为饥荒所迫,把秋天的新谷都已经全部抵押卖光!”范进老爷说:“那他们秋天以后自己吃什么?”冯夷说:“粮食提前就卖光了,秋天之后,他们只能去逃荒!”范进老爷说:“他们这不是在割自己的肉剜自己的疮吗?!”
忽的又问:“那新开的好运来货铺老板以前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你都知道吗?”冯夷说:“我曾经到过那好运来货铺,见过那李老板。那李老板脸上有块疤痕,形象吓人,但待人接物上还算和蔼。他自称乃是南方商人,在此开店是因为看中乳山镇乃是聚气蕴财的风水宝地。别的我可就不晓得了。”范进老爷说:“现在镇上兵匪混杂,货铺商号生意萧条,别人关门都来不及,那好运来却悄然开张。这李老板打的可不是一般的算盘呢。”。
范夷点头称是,说:“听别人说,那李老板不但开了一家货铺,还在镇南开了一家酒肆,专卖荆南腊酒呢。”范进老爷说:“荆南腊酒?那可是南方有名的好酒。有时机的话我自当去尝尝。”
色如二月草初生,一地青绿舞似迎。却待寒宵降白露,更看尖上万珠莹。地里的冬小麦已经泛青,一块连一块,犹如绿色的织锦,从坡这边绵延到坡那边。坡这边憨豆带领着几个人早早地就在地里施肥除草,麦尖上的露珠湿了他们的裤脚;可是,坡那边却了无一人。
范进老爷翻身下马,到了田间地头,蹲下看着刚要生长的青苗说:“眼下正是照料青苗的最好时机,坡那边怎么没人呢?”冯夷也下了驴背,说:“坡那边那些地眼下不需咱自己管理,那些地前年就已经租给镇东那些白姓居民种了。我们只需到年底收取五成粮食就行了。”范进老爷皱着眉头说:“可是,我听管家说,那些租户到现在都还没有把去年的粮食交过来。”冯夷说:“这事有老管家打理,我并不知详情。”范进老爷说:“老管家老了,有些事不能指望他了。以后坡那边的地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冯夷点头,说,是。范进老爷说:“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初春季节,府里存粮也不 多。你要抓紧时间把那些租户的欠粮收上来。”
冯夷忽然脸现惶恐,对范进老爷说:“小的有一事,早就憋在心头……”范进老爷说:“憋在心头干什么?这可不是你的性格。有什么事,你就快讲吧。”冯夷说:“因为兵荒马乱,那些白姓居民去年被一股似匪似盗的强人半夜入户,抢去了全部粮食和钱财,有的户主男丁反抗,还被当场杀死。所以那些白姓居民现在是重创之下还未痊愈。小的想要对老爷您说的事,就是希望您开恩大发善心把那些白姓居民去年的欠租免了,帮他们度过难关。”范进老爷站住回头望他,说:“我帮助他们,那谁帮助我啊?去年我的粮食还在地里就被饥民兵匪抢走,他们怎么不大发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