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七十九、太子归来（二）

鹅脸杏眼既喜且惊：“你，你真的是——”
纤手伸出，猛地扯下了安静地站着的人遮面的轻纱。
胜花赛雪的素颜，顾盼流转的清眸，精巧细腻的五官，肃然轻抿的薄唇微扬，眉目如画的翩翩……嗯，女子，却不正是那个让自己哀伤悲痛还要替他千里跋涉的太子哥哥！
可是，怎么是这一身女儿的装扮？
清亮亮的杏花大眼闪烁，突然伸出手掐他的脖子：“作死的哥哥，你要憋死我啊！”
门前的人微微笑着躲开！
司惟然柳眉一竖，张口就咬在了他的手臂上。司惟瑄全不躲闪，配合着龇牙咧嘴，一脸的痛苦。
杏花眼眨了眨，没错，就是太子哥哥！
“真的是太子哥哥？！真的是太子哥哥！”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妹妹，让你受苦了！”低缓的声音，清秀的容颜，依然是那样沉稳雍容的气质。
“太子哥哥！”小嘴一瘪，司惟瑄赶紧捂住了她的嘴，阻止她哭出声来。
“殿下，没时间了，得快点。”如燕眼里闪动着泪花催促。
“妹妹，快和我换了装扮，你跟着燕姨一起离开，”往她手里塞了一块令牌，“你后面再回宫，拿着这个，没人敢拦着你。”
“可是哥哥知不知道父皇……”
“我知道，所以才赶着回来。”
“还有穆仲，他……”一般身量的司惟然，站在“哥哥”面前，所有的坚强，所有的执着，所有的隐忍，全部烟消云散，微噘的丹唇，娇嗔的语气，盈盈泪光的杏花眼，不过是个刚刚及笄千娇百宠的小小女孩儿。
同样纤柔的玉臂轻抬，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削瘦的背，那样骄纵和宠溺：“妹妹受苦了，都是哥哥的不是。这些朝堂上的事，妹妹不必操心。”
“殿下，大公主，要快点。”如燕再次催促。
如燕伺候着两人换装，司惟然突然扑哧笑了出来：“太子哥哥扮成女子，竟然这么漂亮，好漂亮，哈，哈哈！”
一贯肃然的精巧小脸微微泛起轻绯，浮过一抹从未有过的赧然。
门外周行听到女子笑声，几欲推门阻止。可是，被众多侍卫盯着，又不敢轻举妄动。
如燕亲手给换作了女装的司惟然遮上轻纱，眼前的眉眼神韵如此熟悉，她忍不住暗暗叹息，终于长大了！小姐，你可曾看见？
这样美丽动人的花蕊一般的姑娘，这样清脆纯然的明媚笑声，是因为一直享有娘亲的温情！皇后娘娘，如燕替小姐谢您，把然儿抚养得这样乖巧可人，恬然康健！
十五年前，是尚为王妃的穆虞，亲手把她和王爷的骨血递到如燕手里，却接过荀姬所育的孩子抱在怀中，她说，既然要一生都女扮男装，还要随时防备都督穆踵迹的阴谋诡计，不能苦了这个已经没娘的孩子。
苦难，应该由她和王爷的孩子承担！
十五年了，如燕从来没有忘记那时王妃凄楚辛酸的声音，和王爷悲怆压抑的神情！
皇上，感谢您大恩大德！在这世间留这一脉血缘，总算，可以让小姐瞑目九天！
听说公主和亲，如燕发疯一般地就要连夜赶去江城，白雨停既不知道她突然一反常态的原因，也无法劝阻，只好套上篷车送她前往，半道上，却听说大公主突患重病，是二公主和亲，如燕嘶声痛哭，悲不可抑，然后吩咐夫君回去。
白雨停莫名其妙，看着痛哭之后平静下来的妻子，知道问也白问，调转马头，回了山里。
悄悄地抬手抹去滑落脸颊的两行热泪，哪怕就是那一次，也是奴婢该死，竟然对王爷王妃失去了信任！
如燕心潮起伏，手上加快动作，整理好了二人的穿戴，这才拿过鲛绡纱的帷帽。
“我来！”司惟然郑重地接过帷帽，“太子哥哥，这一回去，就不会再戴它了，以后，妹妹也不能再顶替哥哥。”
十指纤纤，整理系带，心底突然涌起浓浓的酸涩，似乎这一去，前路漫漫，万钧的重担都会因为没了这一顶帷帽，压上哥哥这样单薄的双肩。
“哥哥，您的玺印，在绿青背着的包袱里，我偷出来的。”
见她眼圈泛红，司惟瑄抬起手指刮了一下她小巧挺/立的鼻梁：“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哥哥的什么东西都敢拿！去吧，燕姨会一直送你回宫的。”
“嗯，哥哥保重！”
如燕打开门，头戴帷帽的司惟瑄已经在上位端坐。拉过轻纱遮面的司惟然一起对太子殿下叩头下拜，如燕二人退了出去。
周行忙着进来，看见“太子”安然无恙，暗暗松了口气，问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现在出发？”
戴着帷帽的人点点头，起身抬步走了出去。
周行有些晃神，这样肃然的威仪，似乎真的是殿下从眼前走过。脸上浮起一抹苦笑，真是老了，明知太子殿下已经不可能回来，还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华贵透明的辇车车轮滚滚，辘辘往江城前行，明日，入城。
寒风瑟瑟，如燕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轻纱遮面的女子，弯着腰钻入了狭小的篷车。车厢内，吱吱乌溜溜的小豆眼眨巴两下，“哧溜”一下，钻出了车厢，毛绒绒的小小猴头钻进赶车的林叶儿怀里，委屈地叫：“吱吱，吱吱。”
林叶儿微愣，把委屈的小家伙抱在了怀里，这只认生的猴儿，真不知道为什么单单粘着太子。翔云从此戎马生涯，也许，可以让如燕把它送给太子，它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太子身边了。
微微挑眉，严肃的太子，上朝堂的时候身边跟着一只猴儿？林叶儿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不过，如燕既然是太子小时候的奴婢，献上一只猴儿，应该是可以的吧？
篷车嘎吱嘎吱，也晃晃悠悠地往江城而去。
谁知翌日一早，高童就敲开了周行的房门，神情微显焦急：“周统领，江城的消息。”
周行怪异地看他一眼，高童跟在太子身边八年，平日里也算是持重的，什么消息会让他慌神？
“说吧。”
“北城门内外，从昨天起就聚集了许多人，都说是来迎接太子还朝。”
“啊？”周行不禁皱眉，“护城提督没管吗？”
“人太多，不能直接驱赶，周提督只好加派了人手守着。”
这下周行犯了难，他知道儿子周添瑞手里有江城卫两万人，如果江城卫也不能直接驱散人群，那得是有多少人聚在城门处？
“我去禀报太子殿下。”周行说着就要出门去。
“殿下已经知道了，特意让小的来告诉统领大人。”
“知道了？殿下怎么说？”
“殿下吩咐到了时辰再出发，午时正入城。”高童回道，脸上仍然有担忧，“殿下已经让人先回江城去了，让所有朝臣在北城门迎接。”
“这怎么可以？！”朝臣聚集在城门处迎接，到时候太子就不可能再不说话，周行这一急，也顾不得礼仪了，直接推开高童就往太子歇息的上房赶去。
“殿下！”
“殿下还在梳洗，大人有什么事？”绿青打开门，神情比平日庄重，或者说，被吓得还没回过神。
“江城……”
“殿下已经知道了，吩咐统领只管按时出发就是了。”绿青说完，赶紧阖上门，反身伺候太子去了。
在宫中就知道大公主经常扮成太子，却不知道太子也会扮成大公主，方才前一刻明明还是大公主的声音在吩咐自己准备漱洗，谁想高童一敲门，一夜面壁而卧的人起身戴上帷帽，开口说话，竟然是……低缓的男声，太子的声音！
绿青这一吓直接傻在了原地，绿竹端着的一面盆水，哐铛一下倾了满地。
糟了，这这这，一个晚上，又把大公主弄丢了？
司惟瑄也不搭理她们，听完高童的禀报，直接吩咐午时入城，众臣城门外迎接。等高童离开，才看一眼妹妹的两个缺心眼宫婢：“大公主很安全，不用担心。”
绿青好歹比绿竹稳重些，赶紧一拉傻傻地站着的绿竹：“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哼，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让你们伺候大公主，竟敢怂恿大公主出宫，等回去了，孤再治你二人的罪。绿青，”
“是，奴婢知罪。”绿青匍匐在地。
“把孤的玺印拿过来。”
“啊？是！”绿青强自镇定心神，赶紧从包袱里拿出层层包裹的玺印，双手奉了上去。
司惟瑄接过太子印鉴收在怀里，这个，今日午时或许会用，当初离开皇宫，一心以为从此隐入药族，这个印鉴是圣祖留下的皇室唯一的玺印了，他便只带了太后令牌，玺印，仍然留在母后宫中。
“还跪着干什么，还不伺候孤洗簌？是不是只有大公主才是你们的主子？”
“是是是，啊不是不是……”两个丫头吓得话都回不清楚了，太子平日里不苟言笑，好歹还没重话责罚过她们，现在这样冷着声音，实在是吓人，绿青绿竹手忙脚乱地重新去准备东西。
司惟瑄黛眉微微皱了皱，两个丫头缺心眼还不伶俐，回去要禀过母后，另外给妹妹挑两个丫头。突然想起京都郊外的清音，那倒是个伶俐忠心的，不知道她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这么久过去，二妹妹到底找到了没有？如果她去了莫干山，常嬷嬷把她从小带大，就算自己没去，她也会让二妹妹在药族里好好活下去吧！
门外周行呆了一瞬，没别的办法，都到了这一步了，总不能不回江城，转身准备出发去了。
江城北城门外，黑压压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全在翘首眺望着远归的太子。
马蹄达达，车声辘辘，精美华贵的透明马车终于出现在众人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