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六十、灾难（四）

闹它个翻天覆地

妙涵

2025-03-29 22:41

前夜，穆府书房，穆踵迹放下不过指宽的密报，阴沉的眼神动了动，食指，缓缓在案几上轻扣。 良久，他扬声吩咐：“请王郎。” 门外护卫赶紧应诺去了。自半月前太子失踪的消息传来，大将军穆府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太子应该是中毒身亡，怎么竟然是失踪？而且还是遇刺掉落悬崖！ 这下，他岂不是成了朝中众人怀疑的对象！这种情况，怎么能提出新立太子？ 半个月来，他干脆称病不朝，闭门不出。好在南宫老儿竟然也没有在这种时候推波助澜，拥立二皇子。 当然，太子只是失踪，此时谁提出新立储君，谁就可能有不臣之心。 但是穆踵迹依旧恼怒万分，他派了三批人去下毒，谁想到竟然全都失了手？原本打算在二皇子离开江城的这段时间，毒死了那个细瘦的太子，就可以水到渠成地把罪名扣到南宫秋实头上，扳倒二皇子即可不费吹灰之力，如此，三皇子被册立，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谁想到送来的消息竟然是遇刺！难道…… 现在又得到这样的消息，这，该怎么办？ 房门轻轻推开又阖拢，王郎拱手作揖，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轻抖，眼窝深陷，鸠形鹄面，人瘦得骨节棱棱。 “王郎参见大将军。” 穆踵迹眼皮抬起，眼神在灯下看不分明：“王郎近日可曾卜卦？” “回大将军话，近日不宜卜卦。” 鹰隼一般的眼闪了闪，等着他解释。 “但是小的半月前曾夜观星象，北方，”王郎趋前两步，压低了声音，“恐有异动。” “哦！”穆踵迹回应得意味深长。 “大将军隐忍这么多年，现在，机会来了。”声音，已是附耳低语。 暗夜鹰隼中精光跳动，挑眉看着瘦得骨节棱棱的人，没有说话。让他隐忍了十八年，他手握兵权，一忍再忍，忍得侍妾的儿子被立为世子，忍得南宫老儿突然投奔其势几欲与他平分秋色，忍得当年的闷葫芦小儿登基稳坐皇位，忍得自己霜华染上了两鬓。 他已经没有耐心再忍，也没有岁月可以再忍。 但是现在，这个形势莫测的时候，这个跟在他身边安享富贵的王郎居然说，不必再忍？！ 王郎在他鹰一般眸光逼视下没有半点怯意，嘴角牵动，稀疏的胡须在灯下随着脸上的微笑轻抖：“大将军，二公主刚刚在京都身亡，太子就在北方失踪，如果北方天显异动，那就是天灭邺朝。” “哼！”失踪！太子失踪，朝中的矛头全都指向了他，刺杀，他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三皇子的依仗，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些年，小的一再劝大将军隐忍，是因为皇上拒北戎，迁江城，继皇位，养民生，得尽了民心，而且太子少年多智的声名使满朝文武更是认为王朝后继有人。”削瘦的脸阴测测地笑，“可是聪慧的后继人失踪了，上天不显恩找回，反而出现异象，这说明什么？不是真龙而占龙位！或者说，天亡邺朝！” 稀疏的胡须得意地颤了几颤，眼前阴沉的眼神却没有露出他预想的兴奋。 “天现异象，你敢保证出现的不是吉兆？”穆踵迹声音很冷，这个人，不会是得了什么线报吧？难道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手？ “大将军，小的怎敢跟您胡言乱语！不出三日，北方必有急报。小的拿项上人头担保，冬雷冰雹龙卷风，不管是哪一种，动静都不会小。小的半个月前曾求见过您，可是大将军太忙了。” 这一两年，穆踵迹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信任他，渐渐有些疏远，这个老头的耐心快磨光了。 老天有眼，终于来了这个好机会。半月前黄昏时成条成条的灰色的排骨云，全部指向北方，这绝对是灾害天气的前兆。 阴沉的眼神闪了闪，看来，他没有线报。摊开手，巴掌长二指宽的纸条展开，昏黄的灯光下，王郎张开的嘴狂喜得合不上来。 辛丑日，冀，得松山，地震。 地震，居然是地震！这比冬雷冰雹龙卷风，哪一种都更震撼，这是最叫庶民百姓惊惧的天神和地神发怒啊！真真天助我也！ “恭喜大将军，喔不，”王郎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小的错了，恭喜主子！” 从笔架上的取下笔来，刷刷几下，写下一行字：太子灭，山崩裂，失宣王，天下亡。 穆踵迹脸色动了动，眼里的阴沉减淡：“可是太子只是失踪，现在还没有别的消息。” 王郎笑容阴鸷：“失踪已经一个半月，如果还活着，早该有消息了。况且，地震恰好就在得松山，这是天要亡太子。大将军等了这么多年，黄天不负有心人，天意终于要助大将军了。” 一息静默，穆踵迹缓缓立起，唰一下抽出壁上战刀，寒光闪闪，刃如秋霜，望之令人生寒。 “先生可以先去冀州，本将军随后到来。”语声铿锵，那是沙场征战一生的肆无忌惮。 王郎眉开眼笑，很久没有被称作“先生”了，拱手一揖到底：“大将军放心，冀州到江城，然后邺朝境内，不日就会传遍消息。” 地震的消息，不止传到了江城，宜城以西的山地，如燕正匆匆往太子瑄所居的屋子而去。 “你说什么？”斜靠在躺椅上的瑄太子猛地坐起，左胸已经结痂的伤口，因他大力的动作隐隐作痛。 “得松山，地震！” 咬牙拧眉片刻，低沉着声音问：“消息可确切？” “是二伯，就是海管事，带回来的消息。”如燕声音很轻，却很凝重，地震，这种瞬间毁天灭地的灾难，实在太可怕了。尤其是，竟然就发生在她看到太子的得松山。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一双清眸久久不见流盼，不点而翠的两痕远山眉狠狠地蹙着，绛唇紧抿。这样的神情！如燕的心被狠狠地揪扯，王爷愁眉不展时的神情，可他还是个孩子，女孩子！ 黛眉不展，绛唇不启，室内的空气似已凝固。 “如燕，我要去山里看看。”长久的静默，在如燕几乎要怀疑面前年少的人是不是已经石化的时候，他终于低缓地出声。 “啊？可是……” “去安排吧！” “……是！”应着声，却没有动。主子的吩咐她没有拒绝的权力，可是，山里，怎么去？除了二嫂，那里没有女人去过，而且他的伤也还没有痊愈。 见她站着不动，司惟瑄清凉的眸沉肃地扫了过来：“怎么？” “是……那里，除了二嫂，不许女人进去……” 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扫，表情很严肃：“我不是女人。” “……您的伤……” “如燕！”低缓的声音打断了她，不是发怒，话却不容置疑，“照我的话去做。” 如燕无奈地看了看严肃又清瘦的脸，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半柱香的功夫，门外一阵响动，她重又推门进来：“少爷，准备好了。” 司惟瑄起身出门，在门口愣了一愣，方才冷着脸迈步出去。这个如燕，当他是去山里巡幸呢？ 门外停了一辆无篷马车，车上铺着厚厚的锦被。如果不是要去山里，估计她能弄一辆富丽堂皇的来。 不过司惟瑄冷脸的原因，不是因为这辆车，而是车辕上坐着的人——海翔云。 就知道她会去找这个无所事事的小子！ “卸下来。”冷沉着一张脸，司惟瑄站在车旁下了命令。 “什么？”棱角分明的脸上，小麦色肌肤散发着健壮的气息，菱角般微翘的嘴角疑惑地微张。 “把马卸下来。” 这下海翔云明白了，他方才还暗自笑话三婶婶，进山里怎么可能赶着马车，山路那么陡峭！不过那个人，嗯，那是个女人。 他只见过二娘骑着马飞一般奔驰，其他的，还真没见过。额，虽然二娘总嘲笑他就没见过几个女人。 哼，三婶婶不就是个娇滴滴的女人？提不起枪舞不动棒，马，当然也不会骑。 到了隘口再说吧，实在不行，还背着她进去得了。 司惟瑄此时可不知道他的想法，要是知道了，没准又要咬着素齿暗自发誓：总要扒了你的皮！ 脑子里想着，手下麻利地卸了马，疑惑地看向她，难道，她会骑？ 司惟瑄眼也不斜一下，伸手放下马蹬，抓着马鞍，左脚抬起，足下用力，就要翻身上马。 两下动作一使劲儿，左胸处扯得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险些摔下地来。 如燕吓得一声惊呼还未出口，瞬息又换作了瞠目结舌，这这这，翔云，怎能如此大不敬！ 在司惟瑄身子斜倾就要摔倒的瞬间，海翔云突然伸臂上托，轻巧地把她送上了马背。 只是，强劲的有力的大掌托着的……是她的臀。 苍白的一张空谷幽兰般的素颜刹那绯红！ 素齿狠咬，稳住身形，扬手一鞭“唰”地抽了过来。 鞭快，劲健的身形更快，海翔云腾空一个筋斗翻起，鞭梢也没触到他半分。 “你这个女人，你就是这么报恩的？”浓眉立起，双臂叉腰，海翔云大声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