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桃花尽日随流水

血再次从我双目流出，这一次严重了些，鼻子耳朵都跟着流血，我用手绢擦着，心想这一副七窍流血的样子被人看见就要惨了，心里一慌忘了正厅摆着一面铜镜，经过正厅的时候正在搬运东西的宫女惨叫一声：“鬼啊！”就晕了过去。
我急忙溜进了李克淳的卧室，他正看书还没睡觉，窗下摆着铜壶滴漏，我现了形凑着滴漏的水洗脸。
“你怎么了？”他诧异，我挥挥手表示自己无恙，洗去了血迹才起身。
李克淳站在我身边，看我起身递给我一条手巾，外面侍奉的宫女询问：“殿下有什么事？”
“没事，退下吧，我要读书。”他平静的回答，外面就再没了声音。
等我擦完了脸，他牵着我的手让我坐在桌边，然后递给我一叠酸梅糕：“现在可以说什么事了么？”
“嗯？”我一边吃一边装傻。
“艾尼恒结婚你很难过吧？”他决定戳穿我，我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然后无奈的一摊手咽下嘴里的酸梅糕。
李克淳轻笑：“这么复杂？”
我想了想，跑到他卧床右侧扯下镜子上的布，站在镜子前面招呼他：“你来看看我再告诉你。”
镜子里黑衣的我眼光凶狠：“你为何不让我说？”
我决定无视她的抱怨，李克淳站在镜子前面吓了一跳，仓皇的后退一步，我指着镜子里把前因后果大概的解释了一遍，李克淳摸着下巴上下打量镜子里黑衣的我。
“你记着，我不会就此罢休，你休想压得住我！”黑衣的我不依不饶，我无奈回答：“莫要执着，你忘了魔君的话么？若是执着发狂，你我都要完蛋！”
她愣了一下，神情悲哀起来：“可是我舍不得。”
“从来就没有舍不得，他本就不是你的。”我觉得我跟着白镜学坏了，嘴这么损，说完了黑衣的我就像是被捅了一刀，摇晃两下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阿墨。”李克淳站在我身边轻轻开口：“我有礼物送给你。”
我看着他转身走进内室里去，很快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袱。
包袱打开，是一套女子春装。碧色的布料，绣着飘落的桃花，从领口开始直到裙摆全是那些娇弱的花瓣，裙摆边缘海绣着水波纹。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是桃源仙境的典故。
我喜滋滋的跑进去换上出来照镜子，可惜镜子里还是那个黑衣的我在哭泣，真扫兴。
“好看么？”无奈我只能对着李克淳转了一圈，他暖暖的笑着：“好看，你就该这样好看。”
我就该这样好看？
这孩子学坏了，我怎么会好看。话说我前一阵才试图勾引一个动了凡心的和尚未果，白镜说得对，像我这样平庸的面貌简直就是我平庸天资的绝配。
“别胡说了。”我勉强一笑，心想虽说我平庸，但是人靠衣装，估计的确是比穿那身白麻布好看。
“真的。”李克淳笑着，绕着我看了好几圈，然后自得点头：“我果然没看错，碧色最衬你肤色，你这么白，眼睛虽然不大，但是很有神采，桃花最衬你眼神，万幸你不清瘦，否则碧色穿在身上会显得病恹恹的，完美，真是完美。”
我是这样的么？皮肤白，眼睛有神采，圆润？
难道不是眼睛小，个子矮，胖？
心砰砰跳的好快，貘生双心，跳的快了，人都有些站不稳，镜子里黑衣的我停止了哭泣，抬起脸来阴森森的笑了：“到底你也逃不过，总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求不得放不下……”
情……
动了？
我红着脸站在李克淳面前，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双心都在发热，头一遭有个男人这么夸我，虽然这个男人太年幼了一些。
他站得近，双手松松的扯着我的两只袖子，我沉默他也沉默，目光如水暖暖的包围着，缓缓凑过来低低的说：“阿墨，让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嗯？为什么呢？要答应么？可是女人不是应该拒绝的么？他还是个孩子啊！我心里好乱啊！
“我，嗯，我，嗯，我……”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想后退却又纠结着站在原地，他就这么一点一点凑过来了，带着龙涎香的味道，我看到他领口旁边绣着皇族的纹样，从前没注意，现在才看到绣得是万年青。
我盯着那用金线绣出来的万年青，假装自己没发现他靠的很近，然后假装他是不小心把嘴唇碰在我额头上。
可是当皮肤接触的瞬间，我还是一下子慌乱得退了一步，额头感觉到他嘴唇的温度，然后脸烫的像是刚刚喝了很多烈酒。
“阿墨。”他叫了我一声，眼睛还是那么平静：“你喜欢么？”
喜欢什么？这个吻还是你？
我想不出，心里的声音响起：“呵呵，好得很好得很，自作孽不可活……”
我仓皇逃走，这个时候，我只能想到一个人回答我的疑问，因此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蓬莱山白镜的房间，破天荒的，这厮居然不在这里吃喝。
我抱膝坐在他房间里等，心中百转千回，没法想明白却又没法不想。坐了好久，天都亮了，我才想起，这会是艾尼恒结婚的好时候了，送亲的队伍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东宫西院的门外，新娘子该和他拜天地行大礼。
我心里空荡荡的一丝波澜也没有，只有一个声音：“嘿嘿嘿，你忘了收李克淳的梦……”
啊，忘了重要的事情，但是，大约不会出事吧……
艾尼恒的婚宴上，李克淳中了毒，坊间传闻中的是尸毒，因为东宫的宫女亲眼看到了一个七窍流血的女鬼在婚宴之前在东宫游荡。
于是各种故事传开了，大部分都说是艾尼恒的发妻对于新人换旧人不满，因此想要大闹婚宴，但是因为对丈夫并不熟悉，所以下错了毒，而倒霉的太子被殃及池鱼。
当然还有另一个故事悄然传播，说是太子亲生的娘亲回来报复了，她对于太子不知亲年认贼做母的行为不满，因此特来教训儿子。
针对第二种传闻，皇族上下立刻全都知道了，严肃的皇后娘娘立刻派人彻查了东宫上下的下人，然后搜出了一批“偷懒懈怠”的宫女太监，将他们赶出了东宫。
这些人在立刻东宫之后迅速的遭遇各种不幸死去。
当我决定学习当年艾尼恒的做法，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回到东宫蹭吃蹭喝的时候，李克淳见面第一句就是：“阿墨，帮我把这些人临死之前的梦收回来。”
本以为只有我假装一切没发生过，没想到人家也是这样，顿时无趣极了，自己灰溜溜的跑出去一趟。有几个垂死梦已经被族人收走了，我回了一趟芙胥山拜托阿兄帮我找那几个梦，阿兄领我去工坊翻检，一边找一边问我：“阿墨，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不好？阿兄好久没去看你了，过一段时间做了年糕阿兄去给你送。”
我揉了揉鼻子忍住眼泪，说不出为什么想哭，明明没受委屈，但还是被阿兄感动到了：“阿兄。”
“嗯？”
“你爱过么？”
“这个……你干嘛？”阿兄没回头手上也没停，但是声调明显不对了，我猜他一定爱过。
“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我低低的说，阿兄停下手上的活看看我，突然一笑：“不可能，就你，喜欢上厨子还差不多，哈哈。”
这世上有一种人，在你最倒霉的时候他一定是你坚强的后盾，但在你一般倒霉的时候，他一定是第一个上来踹你一脚的，这种人就是你的同胞兄弟姐妹。
我带着气，找齐了梦也没打招呼就走了，阿兄在后面连声喊“等我去给你送年糕再好好谈谈。”
谁跟你谈，有年糕就够了……我真是应该嫁给一个厨子。
待李克淳屏退了下人，我将那些垂死梦展现给他看，看到的却是让我震惊无语的结局。
李克淳中的毒并不厉害，显然是有人刻意下了一个毒性不强的毒给他，李克淳自然明白下毒的人别有目的，但是始终猜不到到底是为什么要下毒。
将那几个垂死梦总结在一起，那个关于李克淳生母阴魂下毒的故事其实是他们中的人散播出去的谣言，散播谣言的人我认得，是当年在假山后面和奶娘一起说皇后坏话的小宫女。我还记得她是李克淳生母身边的宫女，显然是多年过去，她忍耐不得，拼死也要找一个方法告知李克淳身世的真相。
而这些人的死因基本都是被人杀害的，溺水的人是被人按在水里，摔死的人是被人推下去，中毒的人是被人下毒……
看完了这些梦，李克淳沉默着，中毒之后的他脸色依然很难看，我忧心忡忡：“有人要害你。”
“没事，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抬起头来冲我干干的笑了笑，像是很疲惫：“阿墨，真好，你还肯来见我。”
“我为什么不肯见你？”
“我亲你之后你就跑了，我以为你生气了。”他笑着，笑容都很苍白，我脸红了，急忙岔开话题：“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是我母后做的。”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有些残忍：“她担心我身边有心怀不轨的人，所以趁机扫清他们。”
我顿时明了，张口结舌。
他的母后，当今的皇后，他生母的亲姐姐，用这种手段损伤他的身体刺激围在他身边的人，通过这种方法找到还惦记着太子生母的人然后一举除掉。
这宫廷之中还有哪一个人是真心关心他的？我看着李克淳，心软了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想起他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我就经常这么做。
“阿墨。”他忽然抱住我，将他的脸搁在我胸前。
“怎么？”我的心跳得像是打鼓。
“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