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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这是故事的结局

镜子世界 翌年 2025-03-16 21:31
『他们在最需要彼此的时候被迫分离,却在彼此人生最不堪的时候重逢相遇。』
华灯初上的时候,秦景焕在庭院中摆了一壶清酒两盏玉杯,他的对面坐着祝天元,两人此时都换了布衣,除去了一身铠甲带来的戾气,都显得平易近人了些。微风吹在身上微微发冷,秦景焕身上的衣裳单薄,却比不过心里的严寒。他的脸上浮现出酡然的醉意,祝天元不敢多饮,又不敢贸然劝诫,只是担忧地看着几乎要醉倒的秦景焕说:“陛下,您少饮一点。”
“天元……”秦景焕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有些悲伤,“你说我该怎么留住她?”
“……”这种事情姑且算是皇帝自己的家事,他一个将军并不好插嘴,也只能说些有的没的来回应,“陛下怕是醉了,娘娘早已经是陛下的人,又谈什么留住不留住的。”
“她应当是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我了罢。”他坐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平时断然不会与自己的下属说这些爱不爱的事情,可见他今天是真的喝多了,却仍然不自知地继续说道,“从我毁约,要将段宸杀掉的时候,从她知道这件事情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仅存的与我好好生活的希冀便破灭了罢——可我依然想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陛下做的是对的。”祝天元不安地将双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搓了搓,“陛下为的是一个国家,与娘娘心中所想终究不一样。”
秦景焕的双眼中猛然流露出杀意,“段宸……段宸一日不死,我都不会安心。”
天上的浮云遮蔽了明月,掩住了原本的光华。
当赵云遥站在大门外面的时候,她其实是有那么一瞬间的胆怯的。不管怎么说,她毕竟不敢真的与秦景焕对抗,而她今天却做了一件这么不给他面子的事情,还这么晚才回来。当她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庭院时,看见秦景焕正前所未有地颓废在酒盏中,而祝天元坐在他对面,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赵云遥走过去将祝天元解救出来,对他道:“祝将军去歇息罢,陛下这里交给我。”
祝天元仿佛得了赦令,忙不迭地点头告退了——他是熟悉秦景焕性子的,知道秦景焕素日难相处,他此时的颓然不过是不慎流露出来的,若是真的在这件事情上牵涉过深对他是没有好处的,这也便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的道理。
祝天元告退之后,赵云遥在几近醉倒的秦景焕对面坐下来,轻轻夺下他手里的玉杯道:“陛下喝多了,在军中怎可这样颓废,被别人看见了未免不好。”
“不好……”秦景焕冷笑,“不好?你今日帮着段宸逃跑,怎么没有想过被别人看见不好?”
“若不帮他逃跑,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你杀掉吗?”赵云遥也平静地回道,“陛下怎么也不想想,这可能么?况且我早就与陛下挑明了罢,你毁约想要杀段宸,就别怪我会恨你。”
他又问:“赵云遥,我们还能像夫妻那样一同生活么?”
“陛下认为呢?”赵云遥回以微笑,“对于陛下来说,我是陛下的皇后——可也仅仅只是皇后,而已。”
那天晚上秦景焕与赵云遥面对面地沉默了许久,那是他们第一次以那样的方式相对,也是第一次互相毫无掩饰地袒露自己的心声,却也是令秦景焕永远忘不了的时刻。他从来没有在什么人面前低过头,认过错,受过委屈,可是那晚他却知道了什么叫心如刀割。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云遥和秦景焕之间的关系依然可以用波澜不惊这个词来形容,至少谁都不会把仇恨摆在脸上,他会关照她按时服药,她也会关照他不要过量饮酒,他们现在的关系不过是仅仅止步于皇帝和皇后罢了——正如赵云遥说的那样。
翰宣三年,也就是天曜的第二年,秦景焕的军队在伊南国的晏城遭受了重创,但是这一打击却并没能使他知难而退,反倒是知难而进,天曜的军队在晏城停留了将近两月,其间天曜的援军赶到,与晏城的军队一同作了休整,秦景焕便继续带兵南下。这场战役没有如伊南国百姓期盼的那样结束,而是继续进行,他们都心知肚明,翰宣和天曜,这两个势不两立的年号总要除一个,留一个,今后这世上只会存在一个年号,而大部分的人甚至觉得,全天下用天曜来纪年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自从段宸在晏城出现过之后,他便一反以前的消极应对战略,伊南国的将士突然勇猛起来,天照国军队的行进变得从未有过的艰辛,本来秦景焕打算继续采取直线前进的策略,但是在段宸的重重阻碍之下,他不得不修改路线,带着军队从边上绕弯子,而且有好几次都被段宸逼到危险的境地,但是秦景焕也不是省油的灯,两国的百姓看着这两个势均力敌的人对抗,就如同在看一场精彩的戏剧,让人意想不到的谋略计策层出不穷,只不过那些死人都是真的死人,那些鲜血也都是真的鲜血。
这一场战役持续了整整三年零六个月,或许与那些长达十几年的战争比起来这的确算是一场不久的战役,但是两方的士兵和百姓的确都已深感筋疲力尽。这三年零六个月里,赵云遥始终跟着军队前行,她没有再怀孕——可能是那场意外使她的身体出了问题,但是对于她来说,都无所谓。她也没有再与段宸见过面。只不过她当时说错了,那不是他们这辈子的最后一面。当赵云遥离开的时候,段宸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她离开;当她回到她所熟悉的皇都时,段宸再次重温了这一个场景,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她归来,只不过却是随着秦景焕的大军。她已不是当初那个时而活泼时而恬淡的少女,她变得更加淡漠冷然;而他亦非当初那个眉眼英气的少年,他变得更为温润柔和,却多了狐狸一般圆滑和让人猝不及防的心计谋略。他们两个对于彼此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然而当他们面对面的时候,却也只能感叹一句物是人非罢了,正因为,他不可能娶她,她也不可能将那段属于秦景焕和那个没能活下来的孩子的记忆彻底抹去。他们在最需要彼此的时候被迫分离,却在彼此人生最不堪的时候重逢相遇。
“好了,故事到这里已经讲了一天,我该回洑阳国去了。”辽渊看着床上倚靠着枕头坐着的伽昙,站起来说道。
故事讲到这里,可能大多数人都会忘了这原本是一个故事,伽昙也是。她那双眼睛中透露出好奇的渴望,眨眨眼睛望着辽渊,有些乞求地说道:“什么就结束了?这是什么结尾嘛,”她不满地抱怨,“故事明明就还没有讲完啊。”
“故事已经讲完了。”辽渊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伽昙低下头,也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我知道的只是皮毛,其中的故事并不详尽。”
“后来赵云遥用一曲惊风舞击溃了聚集在皇城下的天照国大军,可能听起来有些夸大罢,毕竟段宸的军队也不可能没有举动,但是后人只不过是一昧地将某个有伟大功绩的人神化而已。”
“她助段宸的军队击溃了天照国的军队,这不是很好的结局吗?可是赵云遥却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你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辽渊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眼中却带着笑意,“你若想知道,自己去问段奚霜罢,这世上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实在是留不住他,伽昙有些不舍地问:“你这就要走了?”
辽渊又最后深深地看了这个身穿白衣恬淡无比的女子一眼——此时的他已经能够看出来,她的寿命将近,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看见他。辽渊却依然能平静地点点头,“肆意地跑出来一天已经不是一个国君该做的事了,我怎好将苏异一个人留在宫中。”
伽昙扁扁嘴不满道:“其实重点只是‘怎好将苏异一个人留在宫中’罢,苏大人真是好福气。”
辽渊不管她满嘴胡言乱语些什么,只自顾自地走出去与他们告别,几个人照例相互寒暄关照一番,告别一场接着一场,经历得太多却也不觉得悲伤了。
伽昙还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没有要躺下休息的意思——她始终觉得辽渊那个故事没有结尾,她右手的食指隔着衣衫轻轻抚着胸口上那道疤痕,她在等段奚霜进来,告诉她那个结局。
果不其然,段奚霜是不会不管她就自己去睡觉的,他推门进来,被房间中暖色的烛光晃了晃,话语出口如同温柔的流水,“听了一天故事还不累么,打算几时休息?你现在的身体可熬不了夜。”
伽昙看着他笑,“我没有要熬夜呀,你将结局告诉我,我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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