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青楼卖人

『终有一日，你我会得偿所愿。』
千般万般伽昙都算好了，唯一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剪水居的门口，她遇见了华温。二人在此相遇，伽昙身后跟着烟楚，华温身后跟着秦桂。
在这江夏郡，又有几人会身穿白衣，伽昙和华温这样的人，在人群中太过容易辨认。
华温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不知该以怎样的方式打招呼，伽昙也同样不知该怎么开口。他该怎么问，难道问你的新婚生活还性福不性福或是幸福不幸福？她又该怎样开口，难道伸手问人家要份子钱和贺礼么？
倒是秦桂盯着伽昙揉了半天的眼睛，惊诧地与自家公子说道：“哎？公子，这是伽昙姑娘么？我没看错罢？上次你不是说伽昙姑娘嫁人了么，她究竟嫁到哪家去了？”
华温眼神还是胶着在伽昙脸上，手中的扇子却灵活地打了个弯儿砸在秦桂脑袋上，“哪壶不开提哪壶。”就说了这么几个字，他便低头咳起来，气喘得紧。
她离开的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身体又变差了。只是不知道他身体变差的因素中，有没有她伽昙这一个。
二人在此相遇，都觉有些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惆怅感。
伽昙看着华温，漾出恰到好处的浅笑，“莫要怪秦桂，好奇心人人都是有的。”
“你这些日子……可好？”犹豫了一下，华温终究是问出了这句话。
“……好。”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在伽昙的舌尖来来回回打着转儿绕了无数遍，才被她明明艰难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到嘴边，然后她的目光又向华温的手腕滑去，“你的手腕可好了？”
“经奚霜的方子调理，已经大好，不必担心。”华温无意识地说出了那个伽昙一直耿耿于怀的名字，稍后却觉不妥，面上又露出犹豫神色，“奚霜他……”
“没什么。”伽昙笑得那般如沐春风，一双明明疲惫却掩不住神采的眸子望着他，“终有一日，你我会得偿所愿。”
华温点点头，回以平和的眼神，然而他自己心里却知道，如今这样的局面，他这辈子怕是再不能得偿所愿了。
“那我……便先走了，我稍后还有些事。”伽昙向他微微颔首，那般不失分寸，那般客气生疏。
华温回以礼节，“请便。”
看着伽昙和烟楚慢慢走远，华温仍站在原地不动，直至她身影消失。秦桂呆头呆脑地张望着那离去的窈窕淑影，纳闷儿道：“这么好的姑娘，怎么突然就不声不响地嫁了人呢……”
华温却扭头进了剪水居，“今日突然想喝酒了。”
秦桂急忙跟上去，“可是公子您这身体……”
华温半闭着眼睛，挥一挥手中扇面，“少饮无妨。”
再说伽昙和烟楚，她们二人走了不久便走到了伽昙要找的目的地。笙月坊这一条街上胭脂味顺着风向飘得悠远，远远的便已经能看到姑娘五颜六色的帕子扔得殷切，来来往往的恩客什么样的都有，就是唯独没有女的。
“姑娘，你确定我们要去这里边儿？”烟楚跟着伽昙到了笙月坊门口，仍然有点不可置信地问。
伽昙不置可否，“废话。”
门口迎客的几个美人儿见来的是两个女人，皆有些奇怪，有个小厮却认得伽昙，这不就是上回和段公子一起过来询问浣玉那事情的姑娘吗！小厮带了伽昙和烟楚进去，安排了茶座，转头便去报给了笙月坊掌柜的。
没一会儿便见鸨母笑着迎了过来，一边夸张地打着招呼一边把手里满是香气的帕子往伽昙脸上甩，“哎呀这不是伽昙姑娘嘛，你看看你看看，许久未见了，也不和段公子来这儿坐坐！”
伽昙嘴角微抽，依旧笑脸相迎，“客气客气，我许久没来这坐坐我自己知道，段公子有没有来这儿坐坐我可就不知道了。”
“没有没有，段公子也许久不来了，也没有点过我们坊中的迎春。”
伽昙默默地在心里把这笔账记下，继续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亲热执手道：“其实我今日来此是有一事要麻烦姐姐……”
伯母喜不自禁，“姑娘尽管说，尽管说。”从她以往的经验来看，无论是段奚霜还是伽昙，一旦有了事情要麻烦她，就意味着有大笔银子要进账笙月坊了。然而此次笙月坊的鸨母算盘着实打错了。
伽昙拿眼角瞥了瞥正在喝茶的烟楚，装作要商量什么事情一样站起来把鸨母向另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引去，“我跟你说啊，上次我们商量的事情是这样的……”
确认移动到烟楚听不见她们对话的地方之后，伽昙停了下来，话说到一半没有了下文，鸨母跟着问道：“上次我们商量的何事？”
“咳咳，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伽昙一本正经的咳了两声，毕竟当人贩子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做，没什么经验，要装出很有经验的样子着实很难，“看见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姑娘没？”
老鸨不动声色很有经验地瞥了一眼，道：“长相倒是过得去，不过脸色看着有些差，怕是个病秧子，卖不出太好的价钱。”随即看了看伽昙，又喜笑颜开道，“不过看在我和姑娘还有段公子的这般交情上，还是好商量的。”
伽昙无所谓地捋了捋自己胸前垂下来的头发，“好好，你马上写张卖身契，她卖身的钱你一会直接送到落檀阁去便好。”
老鸨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么爽快不讨价还价的人贩子，有些发愣地看着她道：“姑娘是什么人，一向不缺银子花的，敢问今天卖进来的这位可是与姑娘有什么仇怨？”
伽昙故意幽幽地看了老鸨一眼，看得她有些毛骨悚然，才施施然说道：“并没有，人你只管收了便是。不过我还要提醒姐姐几句，我这妹子颇有些奇门异术，她那把伞便是她的武器之一，切记要把那伞毁了，还要派人不分昼夜轮班看着才行，她是有些武功的，稍不留神，便要跑掉的。”
看着伽昙说得跟真的一样，老鸨点点头，“我照姑娘说的做便是。”
甩掉了一个包袱，伽昙甚为舒心地卷卷袖子拍拍手，从笙月坊后门走了出去。此次就算烟楚能留着魂魄逃回来，也必定是要耽误上一阵子的，她让老鸨把烟楚的伞拿走，便限制了烟楚白天的行动，她又让老鸨派人昼夜轮班看守，便连她晚上的行动也一同限制了。更有一点，烟楚是鬼，而且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幽冥司的一条规定便是鬼魂不可在人界显露鬼形，烟楚若要用异术逃脱，便是违背了幽冥司的规定，她违背或是不违背，结果都是不能留在幽冥司。等到她真正自己逃脱出来，伽昙估计她的事情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现在要考虑的，只是回去以后要怎么与叶凝交代。当然，她自己现在没有法力，回不了幽冥司，首先要做的还是去一趟落檀阁。伽昙心中微微苦涩，想来今日，她是要把故人都见一遍了，只是现下这样的局面，怕是不管见了谁，彼此心里都不好受。
伽昙没雇轿夫，她只是在江夏郡的大街小巷中徒步穿行着，似乎是要把整个江夏郡徒步走遍，好重温一些已然变淡的记忆。待她走到城东的时候，已经有了日暮迹象。伽昙回头望了望天边，光芒已不再强盛的落日最下端已经低低地挨着瓦房的屋檐，那般的凄凉不复，那般的诉诸她时光无可挽回。她回了头继续走，身后的整片白衣便都被浸染成了漂亮的暮色，比正午减弱了不少的日光尽数投洒在伽昙的发间，每一根发丝上不那么柔和的细小茸毛都清晰可见。
脚下的一砖一瓦都未曾变过，她所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向着落檀阁的方向去的，然而人却不再一如往常。这片刻短暂的宁静和煦，几乎可能是她人生最后一段享受的时光。
在接近落檀阁的时候，伽昙看见落檀阁的门是的大开着的。伽昙胸腔中的鼓点猛然加快了几分，忐忑了几分，又期待了几分。她期盼着段奚霜已回来了，她期盼着她踏入落檀阁时，便能看到那一张被她嘲笑白痴的笑脸。
伽昙顺着外墙，慢慢地走过去，走到门前，她的手抚摸上那扇雕花木门上她熟悉的每一处凹凸。缓缓向屋里面转头，却并没有期盼中的身影。
店里那百无聊赖的女孩见有来人，懒洋洋地撑起身子，腰间铃铛一阵清泠脆响，随即她脸上笑意渐浓，喜悦地喊道：“伽昙？你怎么会回来！”
伽昙也笑着走上前去，“有些事情要麻烦你，我此次回人界被叶凝收了法力，回不了幽冥司，要请你帮这个忙。”
“这倒不算什么。”桃夭还是那一副俏皮的模样，“你此次前来我正好告诉你进展，一切都差不多安排妥当了，天界诸事也都安排了下来，只等待一个时机。只是这事委屈了你，叶凝在为你和关映容换魂的时候，也正是他自身灵力最弱的时候，我们选在这个时候攻其不备最是妥当，但是因着中间还有青荨一环，消息多少会有些延迟，你一定要想办法尽量拖延时间，保护好自己。”
伽昙点点头，“放心罢，你们不用担心我，找回聚魂灯要紧。”
“你去了这么些日子，那聚魂灯究竟被叶凝藏在何处，你心里可有数了？”
“还在摸索，已经有了些眉目，但还不敢肯定。”
“此事要尽快，能赶在叶凝给你换魂前完成最好，只是你万事小心。”桃夭实在不放心伽昙一个人在幽冥司做这个倒霉催的差事，一再叮嘱。
“我都知道了。”伽昙一边说着一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又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可有回来过？”
桃夭知道她指的是段奚霜，只摇摇头，“并没有，现在这个时候，他若随意现身，大为不妥。”
伽昙眼中失落神色一闪而过，笑容却成了她现在最常用的表情。
门外，暮色却是又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