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化学液体流淌在每个病人的身体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射向海亦的眼睛。
慢慢地睁开眼,阳光不偏不倚正好打入自己的眼睛内,格外刺眼。
曾经另海亦不敢面对却又迫不得已接受的事,昨晚竟一一变为现实,历历在目。
守护爸爸就像他当年守护着自己一样,海亦觉得自己长大了,渐渐可以成为这个日益衰老的最亲的人的依靠了。
这种守护,觉得疲惫,但会有些许幸福。
一整夜没睡,发生了这么多事海亦也睡不着。觉得有些头疼,脑袋里涨涨的,感觉头很沉,很不舒服。
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儿,吓了海亦一跳。
蓝阙看不懂的复杂眼神好像正看着自己呢!
“爸,你醒了?”海亦望着蓝阙苍白的脸,一丝酸楚上来却被压在心底。
“嗯,多亏了你的照顾。你,你刚才叫我什么?”蓝阙觉得自己听错了。
“爸!”海亦没忍住,哭出声来。
“好孩子,爸这三年不该这么对你???”
海亦扑到蓝阙怀里,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竟然趴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直到感觉一双憨厚有力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自己,海亦这才睁开了眼睛。
“呀,这一觉竟然睡到了中午!”摸摸自己扁扁的肚子,蓝阙也说觉得饿了。于是海亦起身下楼去打饭。
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下了八层电梯,不得不感叹这家医院的宏伟磅礴。
终于来到了医院里专门为病人及家属提供的饭菜区,“天哪,饭菜区干嘛不摆在住楼处,累啊。”由于是跑着来的,海亦气喘吁吁歇了半天。看着眼前各种不同的饭菜,海亦摸了摸衣服兜,钱不多了。
“阿姨,买碗小米粥,嗯???还有一份土豆丝。”
“嘿!”有个人拍了自己后背一下,转身一看,原来是海亦的中学同学,关系不是很好,“想不到在这儿碰见你了,你们家谁住院了?怎么才给吃这么简单的食物啊。”
“嗯,呵呵,没拿那么多钱。”海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不会连饭都买不起吧?”同学冷笑了一声,“要不我给你买一份?”
“谢谢,不用了,”海亦从阿姨手中递过打包好的小米粥和土豆丝,“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海亦转过身想要快点逃脱这里。
“诶,别走啊,明天同学聚会,每个人都得到。”
“不是还有一个学期才毕业呢吗?这么早就聚会啊。”海亦转过头,问道。
“你怎么这么死板啊,没毕业同学之间就不能聚一聚,玩一玩了?毕业那会儿也要考试,都忙着备战中考,谁还来参加聚会啊。”
“哦,那看吧,我尽量到。”海亦有些纠结。
飘荡在空气中的黑紫色的气体,弥漫在病房内带有浓重医药味的空气中。
黑色的瞳孔散发出可怕的黑色的光,慢慢扑向蓝阙。
而蓝阙,也正用他那复杂的眼神盯着这双眸子。
“从海亦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前一年开始,你利用了我整整十七年,还要我怎样你才会罢休?”蓝阙静静地问道,强烈的愤恨却不敢表达太多。
“亡。”
无论对谁来讲,这个字都是最可怕的字眼。这个字变得骨灰般粉碎状,被空气带入蓝阙的耳朵内,冲破耳膜。
“你???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蓝阙两眼瞪得很大,满脸胀红。
微微发黑的嘴凑得蓝阙的脸很近,嘴角提到了一个刚好适合的角度,划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我永远不会放过她的。你死后,我还会继续针对她,直至她痛苦地死去。”
“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要连我一块儿也???”
“因为你是她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人,失去你将会给她造成极大的伤害,这种伤害可比起那些零碎的琐事杀伤力强百倍。”阴暗灰冷的气息笼罩在她周围的空气里,“你早该死了!养了她十几年却说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多无情啊?”
“竟然说我无情?你???你一个这么卑鄙的人竟然???”
“闭嘴!你知道我们俩有多深的过节吗?我折磨她十辈子都解不了我对她的狠!你没那资格数落我。”她抓起蓝阙蓝白色病人服的衣领,紧紧地揪着。
“你必须按照我的计划死亡!”
“爸,我回来啦!”海亦推开门,飞奔过蓝阙的病床前来,“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只见蓝阙扯了扯衣领,刚刚一副紧张至极的样子还未从眼前消失。
“你就别管了,我没事。”蓝阙别过头,他一眼都不想看床前的海亦。
“那吃饭吧!”海亦打开饭盒。
“我不吃。”蓝阙不耐烦地说了句。
海亦把小米粥端到蓝阙嘴边,“可您刚才还说饿来着,多少吃一点吧。”
“我说了我不吃!”蓝阙一手把海亦端着的饭打翻在地上。
海亦望着撒了一地的小米粥,呆愣住了。
蓝阙觉得实在不应该这么狠心,于是淡淡地说,“你吃吧,饿了一天了,明天我要就出院。”
海亦当然要问为什么这么早,况且家里的经济条件还是可以负担得起这三天的住院费,可根据这些年对蓝阙的表情经验来看,再问下去恐怕大事不妙,还是由着他吧。
第二天,海亦缠着蓝阙回到了家中,将他安置在了床上。
蓝阙真的不知道是该对她好还是应该继续像以前那样。如今他竟觉得不怎么害怕那个女孩了,反正也是要死的人,被她安排了十七年,真的不想在剩下的一点儿时间里再打骂海亦了。
“海亦,你过来。”蓝阙对正在为自己烧水的海亦道。
海亦走过来,蓝阙竟握住了自己的手。
“爸,您怎么了?”海亦有些慌张。
“海亦,这几年我对不起你啊,可我也???唉”蓝阙正犹豫要不要往下说。
“爸,我没什么,只要您健健康康的,我就很知足了,我也知道您对我的爱,我能感受到。对了,今天同学聚会,您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去了。”说完,海亦从蓝阙的双手中抽出来。
蓝阙犹豫了,他舍不得她走,因为这是他们父女最后一次见面。
可还没等蓝阙说什么,海亦已经穿好衣服,扔下了一句“我走了”后,就出门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我走了”,对蓝阙来说包含了太多种复杂的深意,是啊,就这么草率得离开了,头也不回,说走就走。
蓝阙觉得,这应该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报应吧。
自己要永远的离开了,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凄凄凉凉,冷冷清清。
蓝阙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人生被那么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就这么会掉,他决定把所有的一切都写下来,告诉海亦,关于她不平凡的身世以及一切埋藏在海亦心底的疑问。
门外的海亦,贴着门的身体慢慢蹲在门口,哭出声来。
这好像是父亲第一次握她的手吧?就连小时候都没有过,更别说抱她。
可就在出院时的一次检查中,大夫告诉她蓝阙的病急剧恶化,已经救不了了,剩下的时日不多,大概就剩下三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了。
海亦走在医院悠长的走廊中,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呢?海亦在哭喊声中哀求医生无论如何也要治好爸爸,清楚地听到医生惋惜地说了句“这是以前从未见到过的病例,形势多变还恶化得这么快,根本没办法医治。”
是什么病?到底是什么病?这么罕见的病为什么就在自己的爸爸身上出现了呢?
泪水早已哭干,海亦只能珍惜和父亲在一起的这最后三个星期。
所以,当蓝阙握着自己的时候,海亦很想哭,这才说了几句敷衍了事,跑了出来。
同学聚会在一家比较大的KTV里,这里很吵,海亦有些不适应。
穿过“金碧辉煌”的走廊,海亦来到了包间内。
“海亦啊,你怎么才来啊?”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位同学,正是昨天那个,她看了看海亦难看的脸色,也没多说什么,“一共订了三个包间,你进随便哪个都行。”说完便走开了。
海亦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唱歌的一群,玩骰子的一堆,追逐打闹的一波儿??????但海亦没被这些所感染到,依然沉寂在自己的伤痛里。
过了大概四十分钟左右,班长站起来发表感言,顿时一片寂静:“??????就要离别了,但我们的青春还要继续,我们每个人还要走属于我们自己的路??????最后,惜别,珍重,再见!”
“再见”是同学之间的说的再见,也是海亦即将要对蓝阙说的。但她不知道,还有两个人。
那双黑瞳要对海亦说的也是这两个字。
“让我们再见。”
蓝阙趴在餐桌上,双眼圆瞪,嘴紧闭。
突然,门开了,走进来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虽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你说你,自己走了,到时快活,把这烂摊子丢给我一个人儿,唉,命啊。”女人走到桌子前,看见一张纸条。
她拿起来看了看,“你这是自己死了还要拖累我啊?成心不想让我活了吗?!”
疯狂的撕纸声过后,青烟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