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破碎

在那个不经意的角落里，一朵看似普通的滨菊花正悄无声息的慢慢生长。它被无情地抛弃，因此它要不断成长，传送可以改变它一切的那个人。
卧室内，宫妙晴安静地写着假期作业，海亦则坐在沙发上发着呆。
“那么长的假期，多会儿不能写啊？”回过神海亦转过身回眸，“用不着这么着急吧？”
“你以为成绩好那么容易啊，我得赶快写完再备战下一学期知识点。”宫妙晴头也不回，边写边道。
“当之无愧的好学生啊！刚才不还练瑜伽呢么？”
“那是短暂的放松，既舒缓了压力，身体又得到了锻炼。”宫妙晴有些洋洋得意，“再过几个月就要中考了，你再不复习课就真的没时间了。”
海亦冲宫妙晴做了个鬼脸，“不要，我是那种你越逼我就越不愿意学的人。”
海亦家的李阿姨端过来一个AlessiTheCampidoglio的椭圆果盘子，盘子里是各种各样的甜点。轻声说了句“请慢用”，而后无声地走出了卧室。
“咦，这么漂亮，都叫什么啊？”海亦望着这些精致的点心，想吃却又不舍得。
“哈哈，这你都没见过啊？唉，就让我见多识广的宫妙晴来为你解析吧，”宫妙晴走过来，指着其中一盘彩色的甜饼道，“这是法国的特色Macaroon，醋味儿啊，酒味儿啊，花生酱味儿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那着一盘多少钱啊？”管它是法国的还是德国的，海亦还是比较在乎价格。
“不贵，7414美元吧。”宫妙晴托着腮，思考道。
“这还不贵啊？”海亦盯着盘中的甜饼，有点瞠目结舌的样子。
“哎呀你至于吗，露出这么夸张的表情。”宫妙晴捏了一下海亦的瓷肌般脸，捂嘴笑了笑，“简直就是冰山一角。看看我家别的地方就知道了，单看我家的家饰，配上这名贵的点心，与这个家的高贵气质相辅相成。”
“也是啊，这对你家根本不算什么。”海亦无奈地说了句，也没有在意什么。
突然，海亦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眩晕，她的身体开始不由得摇摆。
一张小巧玲珑的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此人的面容模糊，海亦却能听到她的声音。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一个人能够决定自己的出身，他们只能决定自己是怎样死的。公平与不公平这种争论早就被世世代代渲染淹没，渐渐的，人们也就淡忘它了。激起它吧，把你内心的幽怨全部说出来！”犹如一股罪恶的灵魂扑向海亦，进入她的身体，操控着她。
这股力量很强烈，强行钻进海亦的体内，海亦感到非常不舒服。
一种莫名极端的情绪蔓延了海亦整个身体。
“让你的愤怒燃烧吧！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把内心的抱怨全部摊开，你就不会再感到这么难受了。”这种带有回音的冰冷声音在海亦耳边回荡，扰乱了她的大脑。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是那种字字都敲打着她的内心，字字戳中她怨恨的声音。
“是谁再说话？这种声音的音色怎么这么熟悉？”海亦甚至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置身于何种地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虽然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公平不公平这种话，是又这个世界的人性来决定的。可怕的不是人卑微的出身，而是别人是否公平对待一个出身低微的人和一个出身优越的人。”
“知道的还挺多。”这股幽灵般的声音再一次飘进海亦的耳边，这声音，是真的在与海亦对话！“可是你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人待人是公平的吗？想想别人对你的态度，再想想对宫妙晴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吗？”
每字每句都将海亦刻意埋没在心底的疑问全给说了出来，好像自己用尽毕生精力所隐藏的东西被这个人轻而易举地全部掏空。“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海亦突然大叫着站了起来，回归到了现实中。
好像刚才的对话都是自己在做梦，那个幻境却真实得荒唐。
“海亦，你，你怎么了？”宫妙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低声问了句，然后将自己的双手握住了海亦的一只手，“你的手好凉，而且一直在冒冷汗，是不是生病了啊？”
“别碰我！”海亦陡然间甩开了宫妙晴温暖的双手。
“海亦，你不会又犯病了吧。”宫妙晴以为海亦在跟她闹着玩，她就开了个玩笑，并试图靠近海亦。
“都跟你说了别碰我！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在忍吗！”此时此刻的蓝海亦脸上通红，甚至到了情绪失控的地步，“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对你发火吗？就是因为你各方面的优秀，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是永远不可能达得到的。”
“海亦你怎么突然对我这样？”宫妙晴有些手足无措。
“我指的是你的家庭、地位以及金钱！”海亦几乎要喊了出来，但这是宫妙晴的家里，为了防止宫母听见，所以海亦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和冲动的行为。
“我以为???···”宫妙晴本来还有点担忧这样的海亦是不是会得精神病，但是海亦刚说的那句话，是不是太露骨了。
“你以为什么？”海亦打断了宫妙晴的讲话，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那么多不公平。有些人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天生娇贵的少爷小姐，随之而来的便是别人可望不可即的金钱与地位。而有些人刚出生就被生活所压迫，不得不承受着一切，以至支离破碎的家庭，有时无奈之下做着自己并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些优质生活都是别人的努力所换来的，有几个人是生来富贵的啊。”宫妙晴有点激动，海亦今天的神经发得有些反常，有些太莫名其妙了。
“你不就是吗？你好好想想，从出生到现在，你吃过一点苦，一点亏吗？”海亦冷嘲道。
“海亦，我以为你是一个好姑娘，一个没有虚荣心的人，”宫妙晴失望地回答，“我之所以交你这朋友，是因为我知道你人还是不错的，可是你不能蹬鼻子上脸啊，你这算什么啊。”海亦根本没听宫妙晴的话，继续说道，“对了，今天来你家好像又没见到你爸爸，看来又是整夜整晚不回家吧！”海亦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喊了出来。
“够了！蓝海亦你说话没有底线的吗？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大的羞辱，这次你真的太过分了，我生在这样的环境中又不是我的错，怎么还说起了我爸，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晚辈的尊重？我家的事情不劳烦你操心。今天冲我发这么大脾气不就是仗着我对你好吗，你别太过了。”宫妙晴忍无可忍，把压抑在心底的怒火吐了出来。
这是，家里的厨师已经做好了饭菜，李阿姨走到宫妙晴的卧室门口，听到屋子里吵架的声音，也没注意什么，就敲了敲门，轻声道，“小姐，请和您的朋友出来吃饭。”
听到李阿姨的声音，宫妙晴深呼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亏我和我家人待你这么好，而只会用你的脾气辱骂我，来满足你一时的情绪冲动。蓝海亦我告诉你，我承受了你三年的脾气，就当我宫妙晴上辈子欠你的，现在还回来了，我们也两清了。”
门内的争吵声渐渐平息，门开了，却只有宫妙晴一个人走出来。
“您的那位朋友呢，怎么没跟着一起出来？”李阿姨说话空隙往宫妙晴卧室里督了一眼。
“你用不着管那么多，”宫妙晴有些不耐烦，“走开啊！”随后又把门重重带上，一股巨大的声响在走廊间回荡。
“是。”李阿姨也不敢正眼去看她。
偌大的客厅内，美式古典大理石长方型餐桌中，最右边的单人座位上坐着宫母，刚从楼上下来的宫妙晴坐在宫妈妈的左手边上，还有??????就没有了。
以前在朋友面前那个活泼率真的宫妙晴此时在宫妈妈的面前也是一脸严肃。
拿起红木筷子看了看菜：鸡吞群翅、御膳酒蒸湖鸭、烤酿螃蟹、两吃大虾、鲜菇烩湘莲、芙蓉竹笋汤、三丝鱼翅??????不知怎么，宫妙晴忽然有点哭笑不得。
是啊，一桌丰盛到极点的晚餐却只有两个人吃。
“妈，明天还吃厨师做的营养早餐吗？”宫妙晴注视着母亲，问道。
“不然呢？”宫母随口说了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妈，我都好久没吃过您亲自做的饭了。”宫妙晴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鼻腔里全是突如其来的酸涩，“那个明天您能不能······”
这时，海亦也从楼上下来了，刚才莫名的脾气海亦完全无意识，自己也完全不受控，可说出来谁信呢。海亦很后悔刚才对宫妙晴说过的话，现在她根本不知以什么样的表情或态度去面对宫妙晴。
“过来吃饭啊，”宫母对海亦笑了笑，“特地命厨师帮你新加了两道菜。”
没等海亦开口，神情与刚才判若两人的宫妙晴插道：“她可吃不惯咱们家的饭，对吧海亦。”
“我······”海亦也没组织好语言，更不知道怎么说，吞吞吐吐的样子自己也感到十分羞愧。
“要我说啊，也好，免得浪费一双这么精致的碗筷。”说到这儿，宫妙晴瞄了一眼，海亦羞红的脸正滚滚发烫。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宫母蹙了蹙眉，对宫妙晴使了个眼色，然后用和善的语气对海亦道：“海亦啊，别听她胡说，也不知道这孩子哪根筋搭错了，你可千万别在意啊，过来吃饭吧。”
“我不吃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海亦用力挤出了一点笑容。
“傻丫头，愣着干嘛，送送你朋友啊。”宫妈妈推了推宫妙晴。
良久，宫妙晴才回应了一句“嗯”，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宫妙晴放下红木筷子，看了一眼海亦，然后径直走向大门，两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再说话。
出了宫妙晴的家门，走在花园小道上时，宫妙晴突然开口对海亦说道:“你觉得，我妈她有一点像你说的那样瞧不起你这样的普通家庭的人吗？“海亦愣住了，她真的没想冲宫妙晴发火的，那些话，也不是她真心想表达的。此时此刻的海亦很想解释什么，但怎么说呢，说受了一个没见过的幻像里的模糊声音所控制吗？这样的话太假了，只会越解释越解释不清。
见海亦没有答话，本来眼睛里带着一点闪烁的光芒也骤然消失，宫妙晴清了清嗓子，道：“原来你一直在嫉妒我，可能就像你说的，我是名门望族，而你是??????一个灰姑娘。或许这样背景下的我们真的合不来吧。”宫妙晴顿了顿，然后用很轻很小的声音说出了几个字，“从今往后，我们绝交。”
“蓝海亦你记住，从今天起，我宫妙晴不再是你的朋友，我也不会再宽恕你无理取闹般的脾气。”这句话，坚定而决绝，抹杀了一切重归于好的可能。
天色灰暗，透着些阴冷的气息。
冬天昼短，寒冷似冰，冷酷无情。
这段友情就像这个冬天，冰冻至内心，而有的时却又像冬天白昼天空上方的太阳，那么温暖。
这么暖，那么凉。
但毕竟昼短夜长。
这段持续了三年的友情对宫妙晴来说海亦只是个时间段特定的某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人忘了也罢，反正已经被时间冲刷在尘埃里了。
但对于蓝海亦来说，在她心底，是把宫妙晴当成这一辈子的好朋友来结交的，她把真心都付诸在了这段友情之上，最后还是被人家嫌弃了。
冰凉的空气让人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那柔软似沫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回荡，游离，徘徊。
现在，海亦也不知道刚才的那些话到底是受人控制还是真的是自己内心的想法，这样看来，那个虚幻的声音好像是自己幻听了。不管事实究竟如何，海亦就这样失去了这初中三年来唯一能承受和容忍自己的好闺蜜。
用了三年培养出来的感情，在一瞬间溃败崩塌。
好闺蜜，这词以后也再也不能用在她俩身上了。
灰暗的颜色飘荡在天空中，海亦渐渐开始看不清对方的脸，还有周围的一切。
曾经，海亦以为自己看透了这个世界，也看透了所有事情。
然而，当她把她的所有全部摊开时，她却损失了更多。
她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一切。
蓦然，她的整个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为什么？三年，自己经历了这么多，难道还她只是个幼稚的孩子？
从今往后，我们绝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