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唯忠

从接到轩均宇下的赐婚圣旨那一日后，徐靖宁便与几位在宁家呆了多年的忠仆一起商量他们所应做的事情，先是通过各种渠道将宁府大半的丫鬟小厮侍卫各赠了一笔金银遣送出府，尔后定下了由他、陆芷妍和洛怜月作为小姐的陪嫁去相府。经过他们商议决定之后留在宁府的丫鬟小厮侍卫，有八成是对宁家忠心耿耿的人，先前在宁府担任管家的武伯重新接任管家之任，带领那批人镇守宁家的百年古宅，守卫宁家的祠堂，不让人去扰了宁家的列代英烈。
徐靖宁在迎亲之时随同司空苑到了相府，因名义上是宁家的管家，相府的管家吕政却是知晓徐靖宁的身份的，便安排他住在了客房。
现在司空苑说想要见他，夏秋臣立即便让含香去请。
他心里很清楚，如今的宁卿言之于徐靖宁，只怕是他在这世上最珍惜之人。徐靖宁不惜被皇帝怀疑也要辞官留在宁卿言身边，他，更是宁卿言的一把保护伞。
宁大将军最得力的战将，靖华九州数十万宁家军除宁大将军外的最高统领，镇军大将军徐渊。夏秋臣坐在主位上，细细把玩着手中的瓷杯，漆黑点墨的眼眸中流转着琉璃色的光泽。他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并不少，二十多年前，二十岁的徐渊为了救病重的老母而甘愿卖身为奴，彼时还是宁家大少爷的宁大将军看中了徐渊的潜能，也欣赏他的孝义，便以救他母亲并让老人安度晚年为条件，得徐渊一诺：以身许岚国山河百姓，与他一同守卫岚国。
身着破旧布衣的青年惊愕的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天之骄子，却终是折服于对方明亮耀目的眼眸中。
“宁家的使命便是保护岚国的每一位百姓，守卫住岚国的每一寸土地！我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注定要担起大任，这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荣耀。徐渊，你可愿意和我一起，保护你脚下的这片土地？”
“徐渊，每一匹千里马在被伯乐发现之前，这世间都少有人知晓它能够驰骋千里。你有多少能力，只是你自己尚未发现罢了。我，便是发现你这匹千里马的伯乐！相信我，你绝非池中之物！”
从那一天起，徐渊便追随尚且年少的宁大将军左右，冲锋陷阵，生死相随。
事实也证明，宁大将军的眼光非常好。
经过他的几年的教导，徐渊内在的潜力被他开发了出来，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连克敌国名将，令敌人闻风丧胆，岚国徐渊之名也逐渐传遍八国。距两人相识十五年之后，先帝封他为镇军大将军，赐无数金银珠宝，徐渊谢恩，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御赐的金银珠宝四六分，一部分给了宁家军作为军务开资；另一部分则用于故乡，在河水湍急的泥沙河上架起了一座结实的桥，将先前的书院由内到外重新整修了一遍，另建起了藏书阁，收藏了很多名书。
不得不说，宁大将军的去世，对徐渊而言，就像是一直以来的信仰坍塌了一样。他的所作所为，从来都不是为了朝廷为了升官发财，他只为回报他的“伯乐”只为守卫岚国山河百姓。
这样的男人，无疑于是让人敬佩的。
夏秋臣的眉微微蹙起，都说老丈人看女婿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徐靖宁作为卿言父亲的挚友兼忠将，对他这个“故友家唯一的宝贝闺女的夫婿”只怕也是怎么都看不顺眼吧？
司空苑的小脸上带着单纯的笑意，满足的吃着点心，对周围的一切都自动进行了屏蔽。
香柔压低了声音对陆芷妍笑道，“夫人的胃口很好啊。”
陆芷妍小声嘀咕道，“现在是很好了，小姐自打昏迷后醒来就一直不怎么有胃口，我们都担心死了。”
香柔听完呆了下，“啊？那你们一定很辛苦吧？放心吧，以后我和含香会帮着好好照顾夫人的！”
“嗯嗯，谢谢你。”陆芷妍露出笑容。
“应该的，咱们都是伺候夫人的丫鬟嘛。”
不多时，含香便领着徐靖宁走进了枕霞阁。夏秋臣放下了手中把玩的茶杯，很快敛去脸上闲适的表情，换上了一副温和有礼风度翩翩的微笑模样。
一直悄悄留意着夏秋臣的洛怜月：“……”
徐靖宁双手抱拳，朝夏秋臣行礼，“见过夏相。草民早闻夏相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不愧为人中龙凤。”
“将军谬赞。”夏秋臣倒也是风度极好的回以一礼。
徐靖宁闻言笑道，“夏相，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岚国的将领徐渊，只是卿言小姐的管家徐靖宁。将军二字，草民愧不敢当。”
夏秋臣也是报以微微一笑，“秋臣失礼了。”
那边，司空苑将最后一小块糕点丢进嘴里，然后任由洛怜月为她擦拭嘴角，洛怜月刚收回手，她便跳下椅子朝徐靖宁奔去，“徐伯伯。”
徐靖宁到底是经历了太多早已处变不惊，并未对司空苑明显撒娇的语气有太大反应。只在她小跑到自己面前时，蹲下身，温和的问，“小姐，您还好吗？”
司空苑仰头看他，稚嫩的小脸上笑容很纯净，“我很好啊，含香对我很好，香柔对我很好，那位哥哥对我也很好。”说到夏秋臣时她偏头看了夏秋臣一眼，眼睫扑扇着，格外无邪。
“小姐觉得好，徐伯伯就放心了。”徐靖宁轻叹了口气，慈爱的目光中情绪复杂。
夏秋臣噙着一抹微笑，“请您放心，卿言已是秋臣之妻，秋臣定会好生护她。”
徐靖宁也是一笑，“小姐能嫁夏相为妻，草民自是放心。”他顿了顿，笑容渐渐变得有些莫测，“只愿夏相能一直记得您今日的这句话，将来，不会负我家小姐。”
这是宁家的最后一条血脉，徐靖宁是绝对会不顾一切保护宁卿言的。司空苑嘴角笑容依旧，明净的眼眸深处却透着迟疑和沉思，她从不怀疑现在在她身边的徐靖宁、洛怜月、陆芷妍对她的忠诚，甚至说他们都愿意为她去死，如果需要的话。……可惜，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卿言小姐早已经死了，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即便能给他们信心，让他们不至于太过伤心绝望，可终究，她不是真正的宁卿言啊！他们如果知道了，是不是，会恨她这个占据了宁卿言身体的灵魂？
那么，她永远都不能让他们知道……
一晃神的功夫，徐靖宁已被夏秋臣请进了书房，不知要谈些什么。司空苑低下头，笑容变得有些莫名。
书房内。
夏秋臣在主位上坐下，对着自己旁边的椅子做个手势，“请。”徐靖宁并没有多客气，与夏秋臣隔着一张桌子对坐。夏秋臣动作优雅的拎起茶壶，为徐靖宁倒了一杯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各执茶杯，“请。”
徐靖宁喝了一口，“宁大少爷要是能活下来，与夏相一文一武，我岚国在将来几十年都会无人敢欺。”他的语气带着对夏秋臣的赞赏，但更多的是惋惜和怀念。
夏秋臣笑答，“秋臣曾与宁少见过几面，宁少少年英才，秋臣愧不敢当。”
“夏相，宁家只有卿言小姐一人，草民不管夏相是为了什么而娶小姐为妻，现今她已是您的妻子，请您善待她。”徐靖宁放下茶杯，表情口吻认真到严肃。
“那么，秋臣向您保证可好，我夏秋臣此生，只会娶卿言一人！”夏秋臣也放下了茶杯，郑重地说道。
徐靖宁讶然。
“夏相您……”
“秋臣说话算数，此生此世都只有卿言一个妻子，绝不另娶他人。”
“草民只希望夏相能对卿言好，并不需要……”
“我明白，”夏秋臣轻笑道，“但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我这一生不再娶妻，整个相府便只认卿言一个女主人，我也能保证自己不会偏心分毫。”
少年极其认真的眼神和语气，让徐靖宁有一瞬的恍惚。
回过神来，徐靖宁双手抱拳，“徐某代将军，多谢夏相。”
两人都知对方与自己谈话是带着防备的，刻意避开了皇帝和军权。夏秋臣并未开口询问徐靖宁名为辞官归隐实则当了宁府的管家所为何，他较之轩均宇想得更简单些：这个男人，只为报知遇之恩相交之义。他不会对他完全坦诚相待，却也不会存一份恶意。
“不必，您客气了。”
夏秋臣重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含笑问道，“以后，您有何打算？是否愿意留在相府？”
徐靖宁不假思索的回答，“草民会代将军和宁大少爷，留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望夏相不弃，允许草民留在相府。”
“您愿意留在相府，是秋臣的荣幸。日后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向管家提出来，秋臣能做到的，定照办不误。”
“草民这里先谢过夏相。”
徐靖宁私下里见司空苑时，将夏秋臣对他做的保证说了出来，陆芷妍目瞪口呆，洛怜月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司空苑单手摸了摸下巴，唇际噙着一丝笑意，“你们没必要这么惊讶。”
洛怜月、陆芷妍皆看向她。
司空苑敛眸，幽静深邃的眼眸中透着嘲弄之意，“他会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我，或许有那么一两分是为了我身后的靖华九州，但，”女孩的口吻讽刺，“夏秋臣，就算是为了对你爱的那个女人忠诚，为她守身如玉，也不该拿我来当挡箭牌！”
三人立时明白了司空苑的意思，陆芷妍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小姐是说，夏相是因为婉妃？但是，婉妃明明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啊……”
司空苑唇角上扬，“在他心里，林清婉是他唯一的妻子，皇命难为让我占了他的正妻之位，他又怎会再让别的女人再占了原本属于林清婉的位置？”现在他的身边已有了一位正妻，日后只怕是谁再让他娶妻纳妾，都有了相当好的拒绝借口。此生只会娶我一人？呵，夏秋臣，你果真是忠贞不二的好男儿啊，如果不是直接利用了我的话……我这个来自异时空的人都要赞你一句了。
洛怜月沉吟片刻，“夏相真的是很喜欢婉妃啊……那么，皇上怎么会抢了婉妃呢？他和夏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可能不知道夏相喜欢的人是婉妃啊？”
陆芷妍闻言猛点头。
“这个嘛，”司空苑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个女孩，“要么是皇帝真喜欢婉妃喜欢得紧，要么……”她刻意顿了顿，“我们这位夏相被他的皇帝陛下看上了而不自知。”
洛怜月呆若木鸡。
陆芷妍瞪大了眼睛，小嘴也微张着，手中的一碟点心更是直接摔在了地上。
“小姐，他们都是男人？！”
二人异口同声的大叫道。
徐靖宁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出来，“怜月，芷妍，小姐逗你们的呢。”
司空苑一本正经的冲他们挑眉一笑。
洛怜月松了口气，“原本是开玩笑啊。”
陆芷妍却猛然想到了自己前两天在看写着关于各种市井风俗的书时，好像看到了……有个和妓院一样叫小倌馆的地方……里面都是长相好看的男人来着……她扑闪着长长的眼睫毛，一定是自己记错了吧？怎么会有妓院里养着男人呢？又没有女人敢去逛！
司空苑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我记得古代社会就有人喜好养娈童的吧，这个时空的男人，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些喜好……不同的男人？她略为好奇的看向徐靖宁，徐靖宁被她看得别过头去连连咳嗽了几声。
真的有么？司空苑开始思索将来要不要开一家小倌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