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蓝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广袤的天际下是一眼望不到头,再一眼还是望不到头的花海。
容貌俊美、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以优雅的姿态走入了花海深处。那里安置了几张长椅,三个年纪皆不超过十岁的孩子姿势各异地坐在长椅上看书。
“爹地!”司空苑一看见年轻男子便扔下手中的书本,从长椅上一跃而起扑向他的怀抱。年轻男子一手端稳托盘,一手抱住了正抱着他的大腿蹭的小女孩,微笑着开口,“小心点,爹地手里还有东西呢。”
面容和年轻男子至少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孩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书起身走过来,将托盘从年轻男子手中接过,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年轻男子的手得以解放,便抱起了还是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松手的司空苑,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了轻柔的一吻。司空苑立即抬手搂住了对方的漂亮的脖颈,在他的肩头蹭啊蹭。
“小苑,果汁要什么味的?”金发卷发及腰的女孩如女王般端坐在长椅上,气质高雅清傲,海蓝色的眼眸中一片宁静,犹如平稳不起丝毫波澜的海面一般,她静静地注视着司空苑,放置在石桌上的左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司空苑头也不回的答道,“柠檬味的。”
金发蓝眸的女孩微微点了下头,左手停止敲击,伸向了托盘里的那杯橙汁,却在即将碰到时,杯子被另一只白皙的手端走。金发女孩蓦地收回手,冷冰冰地看向悠闲的将橙汁送到唇边的男孩,眼眸危险地眯起,“抢别人看上的东西可不是个好习惯,衡。”
“我不介意还给你的。”男孩微勾起唇角,笑眯眯地朝金发女孩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金发女孩慢慢地端起托盘里的另一杯果汁,眼睛一直看着男孩,心里默默算计着要以怎样的方式将杯中的果汁泼过去才能正好泼到他身上。男孩了然地回以一笑,笑意温软,看上去要多纯良有多纯良要多无害有多无害。但是,在场的两个女孩都知道,这家伙只是披着羊皮的老虎罢了,简称笑面虎。
金发女孩遂放弃了泼果汁的想法,转头看向年轻男子,“舅舅。”原本清冽的女声因为刻意放柔了语气,听起来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年轻男子温雅地一笑,抱着司空苑走到石桌旁边,拿过托盘里的最后一杯柠檬汁,递给怀中的司空苑,然后侧目看向自家儿子,微微一笑。男孩脊背一僵,无可奈何地叹气,“爹地,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偏心?”
“我们司空家的两位小公主,不宠着,怎么行?”年轻男子继续微笑着。
男孩顺手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石桌上,“爹地,我记得艾玛她姓戴斯特不姓司空,是姑父家的小公主。”
“小衡,你姑父姓戴斯特又如何?你的姑姑可是我们司空家的女儿,艾玛自然就是我们司空家的小公主。”年轻男子的声音仍旧温柔如水,不起丝毫波动。
司空苑单手扶额,且不说话题已经被这父子俩扯远了,单就一件事而言……“姑父若是听到爹地你的这番话,会不会找你单挑?”
年轻男子还未回答,金发女孩便斜眼看了看司空苑,“单挑?Daddy能赢舅舅么?”让一个人类去和非人类单挑真的好么?这个世界上,像舅舅这样非人类存在可没有多少人啊,据妈咪说当年Daddy想要娶妈咪时被舅舅叫去单挑了一次,当时Daddy是存着想要看看舅舅到底有多强的念头,接受了舅舅的挑战。但在从体育到文理到语言,从音乐到美术到电脑,从武术到竞技到赛车,等等等等皆过了一遍后,Daddy彻底死心,从此再也没有了任何向舅舅挑战的想法。→_→所以,她可不认为Daddy会想不开向舅舅单挑呢。
“你们三个啊……”年轻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宠溺地笑了。
“看到你们现在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我和小晚小时候的事情,经常斗嘴,相互捉弄,但是,如果对方被我们兄妹之外的谁谁谁欺负了的话,就会极为护短,然后毫不客气地报复回去。兄妹始终都是兄妹啊。”
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司空苑扶额。
如爹地和姑姑这样IQ超高EQ更高恶趣味相当多的人,不整别人已经很难得了,怎么会有人不知死活敢来欺负他们?她很崇拜那些吃饱了没事干敢于欺负她的爹地和姑姑的人,真是太有勇气了。
那时候的司空苑只是在心底默默地吐槽自家爹地,并不曾思索他话中的寓意。
于是,十多年后,当她长大,当她经历了一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当她毫不犹豫地在保护嫂子、侄女和牺牲自己中选择后者时,才明白自家爹地话中包含的意思。
兄妹。
衡……
如果你也在这里,我大概不会觉得无聊觉得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吧。
司空苑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所生存的现代社会,看着周遭明明熟悉的世界,陌生感从心底渐渐生起。
司空家在E市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家族,传承多年原本日渐衰弱,司空苑的爷爷是上一任家主,在他的手上,司空家重振了往日的雄风,一跃成为E市实力最雄厚的家族。司空苑从小便是被家中长辈捧在手心里,受尽万千宠爱长大的小公主。她和哥哥司空衡,以及表姐艾玛·戴斯特,虽然因为各自要学习的东西不一样而经常分开,但总体来说,自进行了特工训练后,每一年还是聚多离少。
她的爹地和姑姑是孪生兄妹,感情相当好,幼时的司空苑还曾想过,当初妈咪和姑父有没有吃过醋啊?
她十七岁那年,司空衡带了一个漂亮大方的女人回家,说是他的未婚妻。十八岁那年,他们结婚。十九岁,她的嫂子有了第一个孩子。
司空苑的手轻轻地抚上嫂子的肚子,感受着那里面的那个小小的生命。司空衡在一旁笑道,“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像姑姑每次对着我们的心情?血缘这种东西果然很奇妙呢。“是呀,衡,血缘这种东西很奇妙。开始,现在我在这里,没有一个和我血缘相通的人,我……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
眼前所见的画面骤热黑白!
司空苑只觉再次站在了嫂子生育的那家医院门口,看着那时候的自己双手各持一把手枪,矗立在医院顶楼上,黑色长发迎风而舞,目光冷冽地注视着站在对面的几个同样持枪的黑衣人。
是了,嫂子临产,衡却因为有事和艾玛还在英国没能回来,衡的敌人便想借机杀了嫂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她怎么可以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怎么可以允许?
在衡回来之前,一定要保护好嫂子和孩子。
她带人阻击,拼尽全力,最后将仅剩下的几人引上了医院顶楼。
之后的事情……
司空苑睁大了眼睛看着医院顶楼上,看着黑衣人中一个气急败坏地扔下了小型炸弹,看着自己纵身从顶楼上跃下,身体在烟雾中变得模糊。
微微合上眼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再度睁开,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司空家的别墅,她的房间。由自己、衡、艾玛一起布置的房间,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司空衡仰面躺在她的床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兄妹二人的合照,手因为用力,手背上青筋突起。
“小苑,如果要以失去你为代价,我宁可不要这个孩子。”
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低声呢喃,声音中的悲切宛如一道利刃直直地切入了司空苑的心。
司空苑慢慢地走了过去,抬手抚上司空衡的脸,从眉梢到眼睛,再到鼻梁,到嘴唇,到下巴,一点一点慢慢地描摹。“傻瓜。”她俯下身在他的额上印下一吻,“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选择,这个世界上我们是最亲的人啊……”
画面突地扭转,躺在床上的青年渐渐地朝前方飘去,远离了她的视线,司空苑朝前跑了几步,猛地一回头,却见已然处于她的葬礼上。
大堂正中央摆放着棺材,她的亲人们面露痛苦之色,泪流不止。
那些原本多骄傲的人,一个个,都那么哀切。
司空苑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踉跄了两步,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爹地的话。
“小衡、小苑,在这个世界上,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因为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人,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还活着的人,却要承担失去的痛苦,承担日日久久的思念。”
眼泪抑制不住地淌了下来,不停地流淌,很快便湿了整张脸。司空苑蹲下身,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爹地……妈咪……衡……”
曾经在身边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保护自己的人,以为可以一直一直依赖的人,现在都已经永远的远离。她再也见不到,再也触碰不到……
再也……
陆芷妍看着床上睡得极为不好的小女孩,着急地拉住洛怜月的手,“怜月,小姐她不会有事吧?看上去很不好啊。”
洛怜月拍了拍她的手,将打湿了的帕子放在了司空苑的额头上,“大夫不是说了吗,小姐最近太累,有些感冒。只要好好休息,吃了他开的那服药就没事了。别担心。”
陆芷妍还是拧着眉在床上坐下,自怀中掏出手帕,轻轻地拭去司空苑脸上细细密密的汗。“小姐,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药来了。”徐靖宁端着一碗药走进屋来,看了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司空苑,微微皱起眉。洛怜月把药碗接了过去,陆芷妍便抬手扶起司空苑,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洛怜月小心翼翼地喂完药,担心地说道,“让小姐好好休息吧。”
陆芷妍抿紧唇,不放心地看着司空苑,“怜月,小姐是不是做恶梦来了?她好像睡得很不安稳。”
“我把香炉点上。”洛怜月小跑到香炉边,蹲下身,琢磨着要点什么香才有助于睡眠。等她忙活好,看着香气袭袭,稍稍松了口气。
徐靖宁眉头一直未舒展开,“最近我已经将府中的人疏散得差不多了,只能辛苦你们两个,好好照顾小姐。”
两个女孩同时点头,“徐伯伯放心。”
不知睡了多久,司空苑总算从睡梦中醒来,脑子里还一片昏昏沉沉,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所及便是趴在她枕头旁边熟睡的陆芷妍。洛怜月见她醒来,露出了笑容,“小姐,你觉得好些了吗?”
司空苑抬手按住太阳穴轻轻的揉,“我怎么了?”
洛怜月伸手试了试她的额,松了口气,“有些发烧,现在看来烧已经退了,多休息休息就没事了。”说完,她又忍不住抱怨道,“小姐你最近太累了才会生病的,不可以再这样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司空苑缓缓地点点头。
洛怜月这才安心,“小姐饿了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桂花糕。”
“好的,我立即去准备。”
看着洛怜月走出去的身影,司空苑举起自己的手,覆于眼睛之上。
其实,我应该感到幸运吧。
毕竟不管怎么说,我并没有真正地死去,反而获得了第二次的重生。
爹地说,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活着就是最好的了。
我还活着,尽管不再是以司空苑的身份,也仍旧好好地活着。
那么,就要更好地活下去。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不管还有多少时间。都一样要好好地活下去。不可以再让关心着自己的人为自己难过了。若是带给那些关心自己的人痛苦,就实在太差劲!有些事情,有过一次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