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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耳语 燕妮眼 2025-03-11 18:46
一路急行,很快便到达了在电话里勒令她静候着的那条街,无需任何张望搜寻,他就在萧条的夜色里,精准无误地看到了坐在右前方台阶上的她。小小的一团,单薄的身影,隐在已经歇息了的便利店门口。
大概是存在着某种冥冥的牵系,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她也看到了他,好似是感应到了某种直观的触动,抬起头经纬不差地望向了他。隔得有些远,街上的灯也零零星星的,他看不清她是欣喜的还是漠然的——可即使这样,他内心奔腾着的所有焦虑和急切,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骤然平息,像是一场暴躁的沙尘被一场铿锵大雨拍灭。
直到将她揽进怀里,他才在莫大的庆幸之余,有了后怕——形单影只,又醉得迷离的她,该是怎样的幸运,才能在凌晨空旷的大街上安然无恙——她的身影那么无力,那么好欺。他恼怒得想要问责一番。
可是,她却张开双臂环着他,腆着一张布满醉晕的脸,睁着一双水光旖旎的眼,望着他笑着说着:“安疏之,你的眼睛真像身后的星星......”
那一笑,吹得他内心所有缩成死结的花拳,无限开绽。
哪里还能说出硬气的话。终是认命地抱起了她,任由她搭上他的肩,凑到他的面前,蹭着他的鼻尖,喷着痒痒的酒气嘟囔着:“不对,好像比星星还亮......”
眉眼灵动得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他先前的所有宁缺毋滥的决心,瞬间便被她以一种“以柔克刚”的方式侵腐吞噬。
他原是想放弃的。这场爱情里,他爱得阑珊意味,她却爱得似是而非。原本他是完全可以不计较这种入不敷出的,反正不管爱不爱,她都是属于他的,也只能是他的。可是,她拿出了一纸声明,像一场直白而尖锐的讽刺,讽刺着他的意味阑珊——他爱得戴天履地,感恩戴德,以及无限坚信——可是,信心这种东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终是爱到凋匮。
那晚,他提出的婚姻是纯粹的情之所至,她也答得顺溜——他私心以为,这份爱情是流利顺当的。可是,婚前财产协议书——她说,这不是你们这个圈子里婚姻的必备品么。也是,他们这个圈子,所有的东西都具有多层含义,他一边在里面游刃有余,一边又厌恶着与之虚与委蛇。遇到她以前,从来没有过任何婚姻的打算——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不需要用婚姻来换取想要的东西。他以为,在当着她的面否决了老太太的所有奉劝之时,她是懂得的。可是,他怀揣着前三十年从未有过的心跳去爱她的时候,她却是在这本应纯粹甚至高尚的关系里,扯进了一份在离婚时发挥作用的协议,还没开始就打算了结束——她根本就不信他。
索性就算了。关于婚姻,那一刻他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也是这么暗示她的。她也没有任何反驳与辩解,只是攥着手不言不语,也不敢看他,一副惊诧却又信服的心虚模样,好像是被他揪出了躲在心里的鬼——他有些心灰意冷。那个瞬间,他忽而发觉这段关系里,她从来都是退避三舍,而他一味如魑魅般跟随。
幸好许问的电话将他从那份久久不退的哀默中拖了出来——单身时期的例会,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席过了。可是,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情景之下,他说了好。哪知坐在觥筹交错的包厢里,再看那些举手投足都是谄媚的女人,他居然有些水土不服,不是太妖太媚,就是太装太作。芳香的红酒在舌尖悠然转圈的时候,他有些“杯弓蛇影”般地在酒杯里看到了她,眉眼清淡的脸,沉静似水的眸子——忽而就想起了曾许下的承诺,生气不能出走,生气不能喝酒。立时便弃了酒杯,从那片无聊与虚浮中抽身而出。开着车,路过一连串的红灯绿灯,磨磨蹭蹭地半停半行,他在给自己找个顺势而下的台阶——回去不是妥协,只是身为一个男人应该有的风度。
只是,回了家,房子里一片黑,开了灯,不见她,只有桌子上原封不动的铺陈着的琳琅菜品。心里怅然,却又不愿主动示弱打电话,只无比烦闷地坐在餐桌上,盯着面前那些跟他一样冷的菜色,越看越觉得那是从未有过的精致——原来她本是有着庆祝之意的。有些安慰,却还不足以令他心软。等啊等的,凌晨一点,她还未回来,忽而想到她前两天说是丢了宿舍的钥匙,必然是没法回校的——终是打了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听到那头嘈杂的气鸣笛响里她含着醉意的回应,再也无法冷静,拿了车钥匙,匆匆赶了过来。
她哪里知道他是和自己大战了三百回合才到的这里。他又如何能够一个醉了的人斤斤计较,只任由她双颊酡红,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眼,自顾自说着:“还是更像鱼,像比目鱼......”
“哪里像?”所有要持着身段的心理建设,统统被她借着酒势随意发挥出的千娇百媚撩得摇摇欲坠,哪里还顾得上去计较他们之间还有一场尚未分出胜负的分歧。
“晚饭的时候就做了比目鱼,鱼身上打了井字花刀,盐腌了半小时,旺火蒸了二十分钟......”
她非但答非所问,还一脸兴味地数着手指回味,丝毫没有瞧见他又阴沉下去的脸色——眼睛被夸成任由宰割煎炸的鱼肉,任谁都不会报以好言好色。到底还是没有狠心地将她扔进后座,只是困在了副驾驶的安全带里,扯回了她指天画地的手臂——她醉得没有一丝伤感流露,哪怕先前他们有了隔阂。
早就习惯了。不管两人生出怎样的矛盾分歧,她都不会被牵染,从来都是置身事外,从来都不会因他悲喜——他只能闭着心意,一边怒其不争,一边恨其寡断。
她大概是爱他的,爱得任劳任怨,恪尽职守——家务,陪伴,崇拜,她给了他所有“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应该给的东西。可是,没有温度。她将婚姻剖析得泾渭分明,利益,感情,物质,精神,以及其他——他不晓得她是如何权衡的,也不晓得感情在她的婚姻中到底占了多少比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早就知道她性子清淡,没有什么特别钟情的东西,最初也正是被这种特质吸引,并且甘之若饴——只是,怎么就忘了,其中也必然包括不会钟情于他。
也罢。
终是将闹腾的她安顿在了床上——却是做不到她那般的若无其事,与生俱来的骄傲将他高举着,他已经无力再忽略隔阂同床共枕。给她盖了被子后,便打算去客房将就一晚——他也不确定,明早九点的约定还作不作数了。
“安疏之,我是不是已经把你弄丢了......”
他刚转身,便被这句话拽得动弹不得,僵直着身体,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安,谨慎,以及唯恐。可是,听不出真假。
直到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带着温度,带着感情,抚上他的腰身,他才敢去肯定。他回头望下去,她跪在床沿上,巴巴地望着他,红着眼,却又脉脉深情——所有的意志,瞬间就土崩瓦解。
他看到了,她是爱他的。他看到了,她是希望他爱她的。也看到了,他的爱,不是她的累赘。
罢了,她为酒醉,他为她醉。也不管她是清明的还是迷糊的,他终是抚上了她沾染着湿气的脸,认真地说道:“我再给你一晚,明早你告诉我答案......”
夜色浅显,她却缠得用力,他倒在她的身体里,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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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早地就醒了过来,宿醉带来诸多不适,头痛欲裂,口也干渴得厉害——从未醉得这般彻底过,精神和身体同时被深度麻痹。
身体虽然因为沉醉而丧失知觉,可是,他闯进来的时候,她就是知道,有异物入侵。并且,他们默契地紧密相吸。
事实上,一开始酒精还不至于令她昏沉的。在他来接她之前,她虽然醉得迷离,但身体里却有一根紧绷的弦,支撑着她睁着一双清明的眼,探路,回家,以及与黑夜无言以对。直到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闯入眼眶,她才在那渐近的脚步中松懈了下来。她还记得,他被寡淡的星光映衬得像个皎洁的发光体,将亮和热浅浅地输向她,一缕一缕的,镇定却又张皇,绵绵不绝地渗进她的眼睛。那一刻,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哑然失声,只余那个咚咚迈进的声音,一扣一扣地敲着她的心房。
她不得不承认,比她混沌的刘优给了她。
就像她在坠入睡意之际,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和重量的时候,没有任何主观意识地起身留下了他——原来,她的身体远比她诚实。
刘优说得对,一直以来,她都活在“无事生非”的矛盾之中。是她的踟蹰反复,让他们的快乐没有那么快乐,悲伤又没有那么悲伤。她的理智与克制,让他们的所有感受都不能得以尽兴或者纯粹。是她让一切变得那么扫兴。
扫兴,却又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得有些情有所原——他们之间不对等。他站在高处,看什么全凭心意和喜好。而她,是低处的蝼蚁,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她只能往上看。上面,是五花八门的东西,爱情,现实,以及世态。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爱情若要保鲜,就应该像歌里唱得那样,“我要对爱坚持半糖主义,永远让你觉得意犹未尽,若有似无的甜,才不会觉得腻”——只有爱得保留,才能爱得保障。没办法,她没有底气像他那样随心所欲。在感情之外的世界里,自卑牵使她,不敢得意忘形,不敢异想天开。即使她能够百分之百确定他的爱,却从来不敢正视——只能一味压制,欺瞒。她爱他,爱得缩头缩脑,安分守己。
可是,终是被他驯服,或者感化。
罢了,这个世界这般纷呈绮丽,哪里能够一概而论,有些时候,不得不需要抽身而出,片面地去对待——我们相爱,我们结婚便是了。
我们愿意爱得无私,或者爱得自私。
旁人祝福,或者异议,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终是吻上他紧抿的唇,轻咬着,厮磨着,直到他被闹得睁开眼,眼里只有她的脸,她才沉声问道——
“安疏之,你还要娶我吗?”
“我一直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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