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岩庄洪涝

正如素音所想象的，秦川现在确实是一位很受老百姓拥戴、年轻有为的农村基层干部。他毕业一年后就加入了组织，在农村基层锻炼了三年。第四年赶上提拔任用有学历、有经验的年轻农村基层干部，秦川被提了职，调往地处丘陵地区特困的岩庄公社书记。

 这个公社土地贫瘠，沙多土少，富岩石，水土保持极差，到处是毫无用途的石头，顾名岩庄。

秦川来这里工作，是他自愿请缨的。在柴庄下乡时，他亲身感受了贫困山区人们生活的疾苦，领略了山区人民在生活、交通等日常生活上的艰难。那时候他就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为贫困山区做些事情。有可能的话，改变那里的贫困面貌。

岩庄公社共囊十几个小山村，零零散散的座落在丘陵的旮旯处，水涝灾害几乎每年光顾这里。岩庄，有人叫它“淹庄”。真所谓“十年九不收，旱涝年年有。风吹沙石走，鸟去兽不留”的穷山村。水涝灾害使这个乡的老百姓苦不堪言，出外逃荒的事时有发生。几任到这里的乡政干部，都呆不了两年就借口调走了。岩庄乡一直是吃国家救济饭的穷山乡。

这年春天，桂枝生下儿子刚几个月，秦川就来到了这个穷乡僻壤任职。秦川的工作热情很高，带领这个乡的村民开岭造田，开沟挖渠，很少回家。人们经常看到他穿一身洗的发白的劳动布衣裤，一双半新的军鞋（是当兵的弟弟给的），两根眼镜腿用一根皮筋固定在脑后，身背草帽，出现在开沟挖渠、开岭造田的地方。   好在这几年里，由于桂枝的照顾，父亲的身体很见好转，庄稼活也能干了。农活不太忙的三伏天，桂枝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来到岩庄公社所在地小住。

也就桂枝在这里小住的几天里，秦川目睹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残酷场面，尝到了失去爱子的苦痛。亲情和责任，使他下定决心，来领导这里的人们改变现状，降服穷山恶水，走脱贫致富的道路！

那是一个闷热的中午，刚刚吃过公社食堂里的大锅饭，秦川趁午休时间，和桂枝正准备给正在发烧咳嗽的儿子到公社卫生院看病。忽然天气骤变，黑压压的乌云不一会儿就布满了天空，紧接着就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空中的乌云把大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频频的闪电伴着轰轰隆隆的雷声，像一把把利剑划破天空。不一会儿，瓢泼大雨如同天上破了个大洞，随着声声炸雷铺天盖地而来。雨如注，风如飓，地动山摇。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吓坏了，紧紧偎依在妈妈的怀里。

“灾情！山洪！”这几个字眼像膨胀的化学物，在秦川脑海里不断胀大，使命感和责任驱使他立刻穿上雨衣，从门后拿了一根胳膊粗细、两米来长的木棍子，看着桂枝，说：“这么大的风雨，恐怕要有水灾，我要先去查看。你先给孩子喂点退烧药，等我回来后再去给儿子看病吧！”说完急匆匆出了门，消失在风雨里。

风雨整整持续了五六个小时，狂风暴雨像凶猛的野兽，吞噬着一个个村庄。前几天连续的几场雨后，上级就下发了防汛通知，说上面水库里的水早已超过了警戒水位，要求这一带村民做好防汛准备。岩庄公社的其他几个村庄地势较高，且已采取了防护措施，估计不会出现大的问题。唯独地处最低的南阳沟村，虽也开了沟，筑了坝，但要阻挡大的洪涝，根本无济于事。秦川和几名公社干部，正在风雨中指挥着这个村的村民向安全地带转移。大部分的村民都已到了安全地带，唯独一魏姓村民，因养着几十只蛋鸡，迟迟出不了村。秦川又派人催促，派去的人回来说，老魏和他爱人已经把几十只鸡笼好，装到了小推车上，正往外走。

风雨一阵紧似一阵。在茫茫的烟雨中，秦川看见一对夫妇推着小推车，在没膝深的水里，艰难地向这边挪动。忽然，从车上的笼里跑出了两只鸡，这对夫妇就放下车去追赶，秦川和乡亲们齐声喊着：“老魏！快点呀！老魏！别要那鸡啦！快点啊！”

有人想去帮忙，刚走几步，就听见“轰轰轰”粗闷恐怖像狮吼似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前去帮忙的几个人掉头就往回跑。秦川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一股巨大的山洪像咆哮的群马席卷而来，那洪水摧枯拉朽，冲倒房屋，载着树木门板、柴草，推着老魏夫妇和他们的鸡车，像滚动的车轮急速向前冲去。那对夫妇在激流中翻了几翻，冒了几冒，就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秦川眉头紧蹙，面色如铁！

“快去救人！”秦川喊着，立刻跳到水里，撑着木棍，向着老魏夫妇沉没的地方快速走去。紧接着，站在岸边的几个年轻力壮小伙子，见秦川去救人，也跟着跳到水里，跟在秦川后面，在激流中相互搀扶着，朗朗跄跄向前走去。

到了老魏被冲走的地方，水势已去，但人仍然不能站稳。秦川干脆甩掉木棍，脱掉雨衣，游水向前划去。后面的人大喊着：“秦书记！危险！”

秦川像是根本没听见，仍然奋力向前游着，摸摸索索到了村边的小树林处。突然发现在林边被大水冲倒的一棵树木前，老魏趴在他的鸡笼上，下半身还泡在水里。

“老魏！老魏——”

秦川喊着，快速连游带走来到老魏身旁。他扒住斜倒在水中的树身，站起身，把老魏扶起：“老魏！醒醒！老魏……开来人哪，老魏找到啦！老魏找到啦！”

后面的人也跟上来了，老魏醒过来了。老魏抬手指着前方：“老婆……鸡……”

秦川安慰他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接着吩咐身边两个人，“你们把他扶回去，注意安全。其他人继续找人！”

那两个人架起老魏慢慢往回走去。

大水慢慢的下去了，秦川他们走在坑坑洼洼山路上，趟着没膝深的路，摸索着向前走去……

雨停了，风住了，天空发亮了，洪水也过去了。被洪水洗劫过的南阳沟村，房倒屋塌，废墟一片！秦川带领着几位乡干部来到村里，安顿了村民，统计了受灾情况，派人寻找失踪人员。将近夜里十二点钟，才回到了乡政府办公室。向上级电话汇报了岩庄乡的灾情，为南阳沟村申报了救灾物资。一切安排妥了，才回到了桂枝和儿子住的客房。

当他看到满屋狼藉，被褥全部被雨水打湿，妻子抱着孩子，满脸泪痕地站在没脚深的水里时，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风雨会把后窗刮掉，风雨无阻地冲进屋里！桂枝抱着正在高烧的儿子，在风雨中苦苦整整挣扎了五六个小时，又站在雨水里浸泡了三四个小时！

桂枝告诉他，整个下午，公社院内，除了她娘儿俩和话务员外，再无一人。孩子烧得不断抽搐，桂枝想自己带孩子去乡卫生院，外面风雨太大，且又不认识去卫生院的路，只好把奶头塞进孩子的口里，等待着，等待着……。

秦川为桂枝抹去脸上的泪水，接过桂枝怀中的孩子，只见孩子眼睛紧闭，脸色紫青，呼吸微弱。他抱起孩子，冲出房门，向卫生院跑去……

但是，已经晚了，严重的急性肺炎，在第二天，就夺去了儿子幼小的生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秦川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搀扶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妻子，准备把儿子埋在了南阳沟村边的高坡上。寻找失踪人员的村干部，又传来老魏妻子死亡的噩耗。他让乡妇女主任在医院安慰着桂芝，自己跟那位村干部急急赶到南阳沟村的老魏家里，代表政府安抚这不幸的一家。他和村里的乡亲们为老魏妻子打好了棺材，亲自护送逝者到南阳沟村边的高坡上，和他的儿子葬到了一起。

秦川悲愤交加。他搀扶着桂枝，站在儿子和老魏夫妇的坟前，对天发誓：要让儿子和因洪水灾害死去的人们，看着他治服这里的穷山恶水，使这里的村民重建家园！

秦川终于不负众望，三年的时间，岩庄公社大大改观了：栽种了大量的树木防护林带，疏通了水道，重建了南阳新村。这年，随着政治体制的改革的浪潮，撤销了岩庄公社管理委员会，恢复了岩庄乡政府，秦川继续留任乡委书记。在县政府大力支持下，又修建了通往国道的混凝土公路。由于交通方便，养殖业在这里发展起来了。这里慢慢成了牛、羊、禽、蛋的集散地。秦川又请来地质专家，勘探这里的地形地貌，分析这里的岩石质量，发现这里的岩石是建筑用的上好材料。于是，秦川领导这里的乡民，又利用了五年的时间，把岩庄上方的岭沟开大垒坝，建成了一座小型水库，在临近公路的地方为百姓申请贷款，建起了一座座加工建筑石料的小工厂。

岩庄乡终于摘去了贫困的帽子，成了这一带向国家上缴税款的大户。

秦川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桂枝为他生的第二个儿子已经七岁。由于秦川政绩卓著，这年的春天，被提职到县里工作。他离开岩庄乡的那个早晨，乡里上百口乡民来到乡政府为秦川送行。他们舍不得这位带领他们脱贫致富、无私无畏的带头人啊！送行的人们，一直把他送到公路上，目送县里接他来的吉普车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