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素音病了的几天时间里,付国疆一有空就去看望素音,陪她去诊所看医生拿药。而秦川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几天不见踪影。难道他就这样,甘心情愿把自己钟爱的女孩拱手让给付国疆了吗?难道他就这样,看着素音违心地答应付国疆的求爱吗?不!他自己非常清楚素音这次生病的原因,除了感冒,百分之百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素音决不会病得这么厉害!虽然自己没有在素音面前,说过一个“爱”或“喜欢”她的字眼儿,虽然每一次素音明明白白表露爱自己,自己都很婉转地回避,但自己越这样做,结果却使他俩的距离拉得越近。感觉与素音感情欲取不能,欲断不忍;想远却近,想分却合。
他在住所里,坐在木桌前的方木凳上沉思着,回忆着与素音一次次地接触,感情一次次的升华,他对素音的爱就像决口的堤坝,挡也挡不住!
他回想着与素音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
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感觉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情不自禁。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欺骗了素音情感的大骗子,明明知道自己与她是根本不可能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偏偏地去关爱她,去呵护她?
他想起入学后第一次去劳动的路上,为素音跑了那么远打水解渴;想起每一次的劳动,都有意让素音的位置挨着自己,好帮着她完成劳动任务;想起在去温塘来回的路上,尤其是在夜过山涧的时候,自己对素音爱意的真情表露;想起下乡以来,两次素音病了送她去诊所的经过,……这每一次、每一次,自己哪一次不是有意的在素音心上播种着爱的种子,泼洒着爱的雨露,给着她爱的阳光!
虽然自己曾发誓,不能为了自己而伤害到她,要把对她的爱埋在心里,不让它生根,不让它发芽,不让它出土!可是,这爱的力量无论自己怎么遏制,无论自己怎么回避,无论自己怎么压制,它都义无反顾地破土而出,生根,发芽,茁壮地成长着!
实际上他特别清楚,自己早已被丘比特的爱神之箭射中了!
“怎么办?”
这三个字是秦川自己问过自己多少遍的话。现在付国疆已向自己发出了挑战的信号,竞争的信号!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秦川感觉自己象是一个情感上的逃兵,一直是在逃避对素音的爱,自己欺骗着、回避着自己的爱情。尤其是前几天自己在素音面前的表现,听到付国疆在诊所当着他的面,对素音说的那半句话后,自己竟拂袖离开了她,一连几天都没去看望她!这不是明明在告诉素音自己不爱她,要把她拱手让给付国疆吗?
“秦川啊秦川!你这个十足的大混蛋!爱情上百分之二百的懦夫!”
他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感觉心里有一种割心剜肺似的苦痛。
忽然,秦川有一种冲动,一种要立刻见到素音的冲动!他身不由己站起身来,穿上短大衣,信步向素音的住所走去。他要把自己内心的感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要告诉素音,自己是多么地爱她!他一定要冲破一切阻力,推掉与桂枝的婚约;他要告诉所有的人,他爱江素音,他要与素音白头到老!
天气非常寒冷,刚刚下了一场雪,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刚刚泼到地上的水很快就结了冰,天寒地冻。手接触到铁器上,几乎要和铁器粘在一起。但秦川心里却暖烘烘的。他踩着硬硬的冰茬子,兴冲冲地来到素音住所,一进院子就喊道:“素音在吗?我有话要和你说!”
听到素音答应的声音,秦川一边说着,走过院落,推门进了素音他们住的屋里。一进门,眼镜片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雾气,使他什么也看不清。他急忙摘下眼镜擦着,一个人哈哈地笑起来:“秦川!有什么话一会儿你们再说吧。我正想找你去呢!”
“啊!是王老师!您怎么来啦?这么冷的天,路又这么滑。”
秦川一看是王老师,红着脸,笑着把擦好眼镜戴上,不好意思地又说:“对不起!王老师。我不知道您在这里。”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在村口俱乐部碰着张兰他们几个,才知道素音病了,就先来看看。”王老师看着他微笑着说。
“王老师,找我有事?”秦川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睁得大大地问。
“有。第一,我们已圆满完成了下乡任务,通知你安排好工作组撤走后的善后工作,两天后运输公司就派车来,接我们回学校。第二,你个人的事。你们家一个月前来了一封信,寄到了学校。作天又来了一份电报,由学校转来。说你家有急事,要你速回。”
王老师说着,把电报和那封信给了秦川。
“看看信上有什么事,如事情急迫,你就先回去,剩下的工作由其他同学来完成。”王老师补充说。
秦川急忙打开信,是父亲托人写的。说他父亲的老病又犯了,他的弟弟元旦前参军走了,他的母亲身体不好,要他请假回家,照顾生病的父母。这电报所说的急事,就不知道指的什么了。是父亲病重?还是家里有其他的什么事?他不得而知。他想父亲的病是老毛病了,哮喘性气管炎,也不太严重,每年最冷或最热的时候容易犯。都一个月过去了,父亲的病应该显好了。家里到底有什么事呢?
王老师说:“你先回去看看吧!我们下乡结束后,马上就放寒假。学校有什么安排,我再想法通知你。”
“那好吧!我交待一下工作,今天就走。”秦川说。
“就这样吧!我也该走了。县下乡工作组的领导同志还在前面的庄子里等着我呢!呵呵!秦川,你不是和素音有话说吗?”王老师微笑着说。“你们好好说吧!我走了!”说着站起身要走,素音赶忙下炕与秦川一起把王老师送出了村。
回来的路上,站在村口处那小小的石桥上,素音问秦川:“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很重要吗?”
秦川很认真地说:“非常重要!我们在一起学习生活这么长时间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也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这次回家,看看家里到底有什么事?想顺便解决一下我与桂枝的事情。开学后,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秦川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他是如何的爱素音,他想怎样解除与桂枝的婚约?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了这么几句话。
就这意思不太明了的几句话,素音听了后都激动不已,脸上立刻显现出非常兴奋的表情,美丽的大眼睛忽闪着,含着亮晶晶的泪花,激动地说:“秦川!你这句话我等得好苦哇!我希望我的心能感动上苍,让我的愿望能够实现!你知道的,付国疆他……”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做出这个决定!我这个决定做得太晚了!让你苦苦等着,我真傻!”秦川无限愧疚地说。
“不晚!不晚!你能这样想,我就很高兴!我等着你的回音!”素音笑了,脸上好像春天的阳光。
“素音!你真好!”
秦川的眼睛深情地看着素音,心怦怦地跳着,轻轻地说。
两个人的心一起跳动,两双眼睛互相对视着,交织着,碰撞着。爱的信息,像电流一样传输到两个人的身上,使两个人激动不已!如果不是在正对当街的石桥上,素音一定会投入秦川的怀抱。秦川也会紧紧地把她拥到怀里,尽情地享受这苦苦等来的爱恋之果!
可是,他们不能!在这落后,更谈不上现代文明的小山村里,他们只能这样用炽热的眼神进行着心与心的交流,在心灵深处撞击着爱情的火花。
素音与秦川在桥头处分开,愉快地往各自的住所走去。素音走在路上,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飞过她的头顶,感觉像黄鹂鸟叫一样,都是那么好听,像是在为她歌舞;太阳露出笑脸,把灿烂的阳光洒在身上,似在向她祝福。她感觉这荒凉贫瘠的小山村,现在也变得是那样的美好,富有诗意。
秦川回家的第三天,下乡工作顺利结束。素音他们又是坐着运输公司的大卡车,回到了学校。由于素音提前做好了准备,吃了预防晕车的药,倒没受下乡来时的那份象过鬼门关一样的罪,顺顺当当地回到了学校。
回校后,学校对寒假工作进行了安排,凡参加下乡的班级,一律放假一个月休整,其余班级放假二十天。毕业班同学开学后,要进行两个月文化课的学习与复习,然后进行文化课开卷考试与论文答辩。这些必要的考试、答辩结束后,同学们就回本地区,开始一个月的教学实践或行政工作实践。因为这批毕业生的工作分配,不是省统一安排,而是由各地区、各县、市根据本地行政与教育领域的人员情况自行分配。
在寒假里,素音苦苦等待着秦川的回信。信倒是有几封,但大都是付国疆的,就是没一封是秦川的,这使素音非常不安,她不知道秦川家里到底出了什么急事?为什么连封信也不写?素音忍耐不住了,就写了一封问候的信,在信的最末写了一句话,好象是关心秦川的个人问题似的:“见到你的女朋友了吗?她还好吧?”。她觉得如果让别人看到了也不给秦川找麻烦。只要是她的信,秦川就知道素音要知道什么。可是这封信寄出了快半月了,如“泥牛入海”,这使素音非常懊恼。付国疆来的信她连拆都不拆一封。她开学后把这些信件原封不动的退给付国疆。但又觉得不妥,给他留一点面子吧!离开学只有四五天的时间了,素音才把付国疆的信全部拆开看了,出乎意料的是,付国疆在信中,只字没写一个“爱”或“喜欢”她的字眼儿。信的内容,大部分是谈下乡后的一些感受、体会以及毕业后的一些设想。这个付国疆很有心计,现在就开始考虑他毕业后的工作去向问题了。他告诉素音,说他毕业后准备做行政工作,因为他的一个什么亲戚在县里做领导,已找他谈过话了,说准备让他先做县共青团的工作。信中征求素音的意见,问素音毕业后打算怎么办?是从政?还是从教?素音就回了他一封信,说她现在心里很乱,没考虑这些问题。以她自己的性格和爱好,如果让她现在选择的话,还是从教的好。她要完成尹老师的心愿。对付国疆的工作选择,素音不表示任何意见,要他自己拿主意。
家人见素音这么短时间,就有这么多的信,开始怀疑她在学校谈了男朋友。母亲怕若出乱子,就苦口婆心地劝素音别胡来,终身大事一定和父母商量。再说任家那门亲事还没说清楚,在外面又谈了男朋友,叫人家听说了,说咱脚踏两只船,惹人笑话,大人们面子上不好看。
素音从上大学到现在近两年的时间里(注:文革时期大中专院校为缩短学制,师范类学校学制为两年,拨乱反正后恢复为三或四年),真是长了不少见识,胆子比以前大多了。他对父母给他提的这门亲事,早已不放在心上。刚入学那会儿,这件事,在她心里还是一块病。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人生路上不值得一提小小的插曲,她早已不屑一顾了。推掉这门亲事,已成定局。现在母亲又提起,素音就说:“妈妈!你们只知道你们面子上好看不好看,你们为我考虑了没有?你们要我和一个我根本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你们忍心吗?你们不是希望我能幸福吗?你们就别再逼我了!退婚的事你们别为难,我自己来处理。”
说着,就拿出早已给任家、舅父母写的信,说:“妈妈!你最爱女儿了,你就成全女儿吧!这两封信我舅舅看了,我保证他再也不提我和任家的事了!也不会伤你们的和气。”
母亲不知道素音信中都写了些什么,忐忑不安地拿着素音的信,到舅舅家去了。
不到半天妈妈就回来了,进门就说:“闺女!你舅舅夸你啦!说你长大了,你的事他不管啦!但找哪的对像,一定要他给你把关!”
素音很高兴,俏皮地说:“那是一定的。”
素音心想:“秦川会不会也这么顺利,把婚事推掉了呢?”他不得而知。
开学了,同学们陆续来到了学校。素音骑着自行车,快到学校了,很远就看见付国疆站在校门对面的护城河堤上,正向她这边张望。看到素音来了,就跑下河堤迎了过来。素音看到他,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那要是秦川该多好啊!这个秦川,你死哪去了?站在她面前的要是秦川,她第一句话就告诉他,她把家里的婚事退掉了,她自由了!可是这是付国疆,不能告诉他!不能给他太多的机会!这个机会要留给秦川!因为在家人要给她定婚的事,放寒假前素音就告诉了国疆。当时国疆问她怎么办?素音说不知道能不能退掉。付国疆就说:“以你的性格,我保证你百分之百的要退掉的!”
付国疆接过她的自行车,边走边说:“你的信我昨天才收到。怎么样?假期过得好吗?”
素音摇摇头,但口里却说:“当然好啦!就接到这吧!让同学们看到了多不好!”
付国疆调皮地说:“怕什么?我巴不得让同学们都知道我在追你!”
素音说:“你敢!谁会相信你会追得上!”
“我就相信!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付国疆停下车,做出很有信心的样子,说:“我是认真的!我一定要你从心里爱上我!”
他把自行车还给素音,接着说:“从今以后,凡是你不愿意或不喜欢的事,我一定不会去做。现在,你不愿意我和你一起走,那好吧!你去学校吧!我到那边商店买点东西。”说完,深情地望了素音一眼,很潇洒的转身向商店那边走去。
素音先是站在那里,眼睛看着地面听付国疆说话,当她听到最后的话时,抬头望了一眼国疆。她和他的眼神正好相撞,刹时她感觉付国疆炯炯的目光里,又像是燃烧着一团火,那么深情,那么火热,使她不敢与他直视。她赶忙把眼睛的视线移向远方。
付国疆转身走了,她望着付国疆的背影,发现今天的付国疆与往常大不相同:从不梳理,经常蓬乱的头发,今天梳理得很整齐。他上身穿一件很合身的短大衣,下身的裤子像是整熨过的,裤线很直;经常不系的鞋带,今天也系得利利落落,连走路都比以往稳当多了。付国疆为了她,在努力地改变着自己,他想做到让素音在各个方面都满意他,喜欢他。可是,他的目的能达到吗?素音真的能喜欢上她吗?老天才知道!
素音望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了秦川,心里一阵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