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鹤市,是华北南部的一座千年古城。在紧靠古城护城河的北岸,有一座老牌省级师范学院——昌鹤师范学院。
这座院校已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了。她的前身是“中原女子师范学校”。校园布局基本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只是把校门口的大木门拆掉了,拓宽了门口,装上了大铁栅栏门。在栅栏门左侧,又装了一个耳门,紧挨门卫室。那棵两人才能合抱过来的老槐树,仍威严地矗立在大门里右侧不远处,它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守候着、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它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硕大无比的伞,把大门口里右侧那一片空地遮在它浓密的树荫里。
通往校园教学区长长的甬路两旁,长着高矮不等、粗细不一的树木。这些树木看上去有很长时间没有修剪了,但它们过去被修剪过的痕迹还在,树木的形状基本还保持着被修剪过的样子。稀有树种也不少,像不常见的紫槐、浑身是宝的银杏、伟岸、正直的塔松、树姿优美的翠柏时而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这些稀有树种散散落落夹杂在常见的普通树木中,显得这甬路都很有品位了。这些树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微风吹来,摇摇曳曳。再加上远处那郁郁葱葱中露出的砖红色瓦房屋顶,在阳光的照射下,斑斑驳驳,时隐时现,煞是引人想往。那若隐若现的红色,把校园点缀有声有色,使整个校园既肃穆文雅,又不失勃勃生机。如果你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心中不由得会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激动:这是许多年轻人向往的高校啊!
这天,是这座学校新生报到的第二天。在学院大门口内东侧的大槐树荫下,操着各地口音的青年男女,围在几张长条桌旁办理入学登记手续。他们为能够来到这所高校就读,结束自己原来的命运、改变自己原来的身份而兴奋、激动。
这些新生们,大都穿着半新不旧的草绿色军衣或浅灰色制服,背着新旧不一的军绿色挎包。当下的人们能穿上一套草绿色军衣就很时髦了,因为这军衣是很难得的,如果家里没有参军当兵的,就不可能有军装穿在身上。所以,草绿色和蓝灰色是当时的流行色。再看一侧横七竖八的行李,有的用一大方格包袱包着,有的用一土黄色雨布裹着,杂杂麻麻,很随便的扔在网着脸盆的兜子上。偶有一两只皮箱竖放在那里,让人投去羡慕的眼光。一个上身穿浅粉色衬衫,下身穿一件蓝灰色制服裤女生,夹杂在这等待的人群中,很是显眼。
“你是江素音同学吗?”
那女生刚做完登记,突然听见一个清纯而又很有磁性的男声叫她的名字,很是惊讶。
“啊!是的。你是……”
她抬头一看,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望着她。
“哦!我叫秦川,和你是同班。我昨天就来了。来,我帮你拿行李去班里报到吧!”他微笑着说。
“谢谢!”
她弯腰提起放在地上网着洗脸盆的兜子,拎起放在地上的帆布行李箱。
“我来!”那位自称秦川的男生,急忙上前接过来她手中的行李箱,和她一起顺着校园宽宽的甬路向校园教学区方向走去。
甬路很长,走着走着,江素音落在了后边。与其说落下,不如说是她故意走在后边,因为她从来未和一个陌生男子并肩走过。十九岁的她,还没有真正谈过男朋友。就是前一阵子舅舅给她提的那门亲(那是舅舅朋友家的儿子,爸也和他的父亲在一块共过事,素音从小就认识的),她都从没正眼看过那人一眼。现在她却和一个刚刚认识的男生走在一起,心里有些怪怪的,不觉打量起这个秦川来:他中上等个头,有点瘦,但肩膀宽宽的,显得腰有些细,是很标准的男子体型。浓浓的头发像是理过不久,宽宽的额头下面,一副乳白色近视眼镜架在挺拔的鼻梁上,更显得他英气勃勃,稳重聪慧。他下身穿一件浅灰色制服裤,把白色半袖衬衫束起,“蜂腰窄背”“阳光帅气”,感觉这些词用在他身上挺合适。今天爸爸和哥哥送她来入学,因为要急着到市里办事,把她送到了校门口就走了。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那重重的行李箱子,一步一趔趄地从校门口弄到大槐树下的报到处。现在那箱子提在刚刚认识的这位同学手里,好像很轻,只是身子稍微向一侧倾着,提着箱子的手臂上的血管暴起,像是爬在上面的蚯蚓。
“素音同学!”突然他回过头叫道。“你是本地人吧?”
“哦!是的,市北郊外农村的,离这大约十一、二里。你呢?”她紧走几步,与他并肩走着。
“我是新城地区的,家也是农村的。”
“啊!挺远的,好几百里呢!‘秦川’,这个名字很特别,我还以为你是陕西人呢!”
“也算是吧!因为我是在秦川出生的。”
“怪不得,你父母给你起这么个名字。”
“是为了纪念,我出生时我父亲还在那里当兵。”
“那您的父亲现在还在部队上吗?”
“没有。他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因吸入粉尘过量得了哮喘病,在部队医治了几年后,就复原了。现在在家务农。”
“真可惜啊!”
。。。。。。
他们边走边说。走过操场时,秦川告诉她说自己是昨天报到的,他已经接了七八位同学入班了。
“素音同学,你家距学校这么近,真难得啊!……你一定来过这座学校吧?”秦川问。
“只来过一次,是在学校面试的时候。”
“你是本地人,那你一定对学校很了解了吧?”
“啊!不!只知道一点点。平时我是走不到这里的。对这座学校,我还真的知道的很少。”
“哦,是这样。这座学校真的很大,只运动场就占地二、三十亩。学校有好几个篮球场,还有阅览室、图书馆、艺术馆。哦!昨天咱们的班主任给我们作了介绍,还带我们几个早报到的同学到学校各处看了看。”
“哦!要知道那样,我也该早些来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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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不觉已走进了教学区。那一排排扣着红瓦的尖顶教室前面,大都长着碗口粗的核桃树。那些核桃树棵棵枝繁叶茂,枝叶间,像是青枣一样的绿色果实与茂密的叶子混杂在一起,若隐若现。
天气很热,每个教室门前的核桃树下,都拥着好些人,不时听到:“XXX到了。”“XX还没报到。”“XX,到校门口看看他来了没有!”
他们走过了几排的尖顶瓦房教室,到了一座门口标有“文科29班”的教室门前停下。
“这就是我们的教室啦!班主任姓王,是位女老师,就在里面,你去报到吧!”秦川说着,把箱子放到门口,引素音进教室。
“嘿!秦川,你真有福气,这么漂亮的女生让你接着了,艳福不浅呀!”
素音还没走进教室的门,一个讨厌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素音那白晰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走进教室,感觉几十双眼睛都在看自己。素音很生气的样子,手搭在哥哥送给她的军绿色挎包上。心里堵堵的在讲台前站住。
“讨厌……”
素音心里愤愤的,闪眼从右侧挨近教室后门口处,看见一个下巴尖尖、嘴上有寸把长稀疏胡须的人歪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一张桌子前。那人架着二郎腿,眼睛正贼兮兮地盯着自己。素音看见他的样子,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于是就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刚想骂他“讨厌”,一个声音厉声说:“王五连!你放尊重点!胡说八道什么!”是秦川。
“你急什么?秦川!再有这么漂亮的女生,可得让我去接呀!桃花运不能光叫你一个人有啊!”
“王五连同学!你再胡说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得啦得啦!别装假正经!这么漂亮的女生,多吸引老爷们的眼球哇!老子来到这个破地方就是想交桃花运的!哈哈哈哈……”
那王五连根本不拿秦川的话当回事,嬉皮笑脸地站起身,从教室后排晃着身子走到江素音面前,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尊贵的公主,请——”随后弓着腰,伸出右臂,做了个请的动作。那滑稽样活像一只大猩猩。这时候那位正忙着登记学生基本情况的班主任从讲台桌那边站起来:“王五连!你说话规矩点儿行不行?什么桃花运不桃花运!你再这样不严肃,我就把你退回校革委会了!”
那班主任约有二十六七岁年纪,胖嘟嘟的脸,小小的嘴巴,说话的声音倒挺响亮,一下子把王五连给镇住了。
“别别别!老乡老师,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王五连滑溜溜地说着,晃着身子歪着脑袋,贼贼地看了江素音一眼,走到前排靠窗的空座位的桌子旁坐下,好像听话老实了的样子,但眼睛却又鬼里鬼气地一会儿向外看,一会儿又滑向江素音。那怪样子引得教室里的同学们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素音才注意到教室里已有不少人了,但多数是女生,只在靠教室北墙一竖排课桌前,稀稀拉拉坐着几位男生。刚才的那一幕,把同学们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这里,大家都在看着她,使她很是尴尬。她向同学们点点头,涨红着脸回过头来,发现秦川还站在讲台一侧,正愣愣地望着自己。当素音的眼神与他相遇时,秦川才像刚刚回过神来似的,忙说:“噢!江素音同学,别生气。他就是那样,口无遮拦的,别理他!……把你的入学通知书交给王老师吧!”
素音这才想起,只顾生王五连的气,还没向老师报到呢!她很不好意思地向秦川微微笑了笑,从兜里掏出入学通知书,双手交给了王老师。
“对不起!王老师!”
办完班级报到手续,秦川叫过一个名叫白玉争的高个女生,要她帮江素音把行李搬到女生宿舍里去。坐在教室门口处的王五连,突然站了起来,说:“我来!我来!”说着几步跨出教室,就要提素音放在门口的行李箱。
“不用!”素音说急忙走出教室,用力抢过箱子扭身就走,不料却和一个刚要进教室的男生撞了个满怀,弄得两人都很尴尬。尤其是江素音,脸更红得像一朵粉色的桃花。
“对不起!对不起!……哦,我叫付国疆,也是这个班的。咱们是同班啦!去宿舍吗?我来帮你拿东西吧!”
那自称付国疆的人很机灵,说着,提起素音刚才和他相撞时掉在地上的行李箱。
白玉争忙介绍说:“江素音同学,付国疆是咱们班的活跃分子,可爱逗笑啦!好啦,你们就算认识啦,我们快走吧!”
江素音刚想说声“谢谢”,抬眼看见那付国疆正用火辣辣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里就有点不舒服。看了他一眼,说了声“那好吧!”与他一起跟着白玉争向女生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