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找到咱家

潘婕再睁开眼睛，是被手机的铃音吵醒的。睡得迷糊，半闭着眼睛四下摸索，才在身边的包里把那个嘟嘟作响的小东西捞了出来。
“喂？”声音中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朦胧。
“潘部，我是卫兰，明天下午两点，游泳馆，你别忘记了啊。”
潘婕这才缓过神，“哦，哦，放心吧，不会忘的。”看着四周的场景，不对啊，我好像还是忘了什么吧？林俊峰！
想到这，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怎么就这样睡着、把他一个人撂在走廊上了？“卫兰不说了啊，我这里有点事，明天我会按时到的。”慌慌张张合上手机，拽掉身上的毯子就往门外冲。
走廊上空无一人，心更慌了。他一个人瘸着腿、还发着烧，能去哪呢？潘婕转身回了病房，对着正靠在行军床上看书的护工阿姨大声问道：“阿姨，他人呢？”
护工阿姨很淡定地对着她笑了笑，轻轻地扬扬手，“走啦！”
“走了？他自己走的？”
“是啊，吃完了饭就走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潘婕顿时懊恼不已，“啊呀，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阿姨还是不急不忙，“我要叫你，可那小伙子说你最近太累，让你多睡会，死活不让。后来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了。”说到这本想再多加两句，可抬头看了看潘婕，发现这姑娘站在那里眼睛竟然有点红，赶紧闭上了嘴。
潘婕不想在护工阿姨面前流露太多，赶紧转身去了洗手间，就着凉水洗了把脸，难受的劲儿也就压了下去。今天，终是自己做的过分了点。
出来走到妈妈床边，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如果妈妈醒着，她一定知道女儿现在心情。妈妈，你快点醒过来吧。
离开病房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潘婕走出医院的大门，心里觉得有一点迷茫。丢了林俊峰，让她有些忽然找不到自己的情绪。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意他，可当她看到空空的走廊时，却那么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也有那么一点点地方空了。这是怎么了？
她没有叫车，沿着蜿蜒的马路静静地行走。天阴阴的，初冬的街道隐隐透出一层灰白的颜色，仿佛昭示着严冬的临近。路上人来人往，也都如天气一样，带着冰冷的脸色，匆忙走过。
护工阿姨临走前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耳边反复回放：“孩子啊，你该有个家了。”
是啊，“家”这个词，对她而言，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仅仅的概念了？她过去的二十多年，一直把父母在的地方当作是家；后来，便把母亲的病房当作了家。什么是家？一个能给她温暖、给她温馨、给她安慰、给她力量的避风港湾，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可是，她的家到底在哪？爸妈的家，已经没了，她想要的一切只有自己去努力获得，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妈妈。
孤单的心，归终是要找个依靠，这也是那一晚，自己为什么贪恋林俊峰怀抱的原因。那一环，在那一瞬间，真的像家。虽然她事后悔恨自己的软弱，可她自己很清楚地知道，在心底最深处是多么渴望这温暖的重现。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他？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胸怀？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如果自己沦陷，下场只怕跟那些被他抛弃的女人一样，跟肖雅娟一样，万劫不复！
不能！我不能！
潘婕突然感到心上一痛，扶着路边一棵树站了下来。自己才二十四岁，却觉得已经有颗五十岁的心。她真的好累，真的想停下来歇歇。可是，她歇了，妈妈怎么办？
潘婕鼻子有点酸，可努力地把头高高地抬起来，眼睛闭上停了许久，等心情总算平静下来，这才抬脚继续向前走。
一台公交车在路边靠了站，车上下来了一群人。一个白衣女孩，带着一条火红火红的围巾，给这灰白的城市增添了一抹亮艳的颜色。潘婕就像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的人，丧失意识似的，毫无目的地跟着这一团火焰，走了很远很远……
冬夜再长，也终究会被光明打破。天不知不觉地黑了，又不知不觉地再度亮了起来。
贪恋美梦的许弈飞，还是在这个周日被卫兰的电话叫醒了。
“喂，猪，都十点多了，快起床。潘部喊我们一起吃午饭，然后去游泳馆。”
许弈飞根本没睡醒，可卫兰这几句话倒是起了提神的作用。“吃饭啊？吃什么去？”
卫兰“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就听见吃饭了是不是？除了吃，你还有别的追求没有？”
“有，睡觉。”许弈飞翻了个身，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话音里也还拖着赖床的倦懒。
卫兰也不再跟她废话，“好，我让你睡！”电话就挂断了。
许弈飞把电话丢到一边，又把眼睛闭上想要再赖一会。没过五分钟，房门就像要被拆了一样地狂震起来，伴随着吓死人的拍门声和卫兰的怒吼。“许弈飞，开门！”
床上的懒虫知道这次是真的躲不过去了，趿拉上鞋，万般无奈地走到门口。
门一开，许弈飞的耳朵就被揪上了。“我叫你懒，非要姐姐上门来提你！”
“哎哟我错了，好疼啊。轻点！轻点！”许弈飞被她这一闹，睡意彻底飞了。
“快点收拾，潘部约我们十点半到小区门口等她，她带我们去个好地方。赶紧的，还有十五分钟给你收拾，晚了仔细你的皮。”
“啊？十五分钟？那哪够啊？”许弈飞这下手脚慌了，“不跟你说了，你自己坐，我赶紧忙活去了。”
卫兰往沙发上一坐，看着许弈飞跟个八爪鱼似的，在房间里扑腾。好不容易收拾利索了，两人走到门口。刚想出门，许弈飞问道：“泳衣带不带？”
“不是废话吗？吃了饭你还回来拿泳衣啊？”卫兰一瞪眼，这妹子怎么脑子完全是锈的啊？
许弈飞又挪动着那“八个爪子”，跑进屋里翻箱倒柜，直到地上扔了一地才把要找的东西拽了出来。“找到了找到了，走吧。”
卫兰努了努嘴，“你那一地……？”
“扔那吧，我回来再收拾。”许弈飞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出发。”
卫兰看着她，没话说。你强！
即便扔了一地狼藉，到的时候也已经迟了。三区门口停着台出租，潘婕站在车边不住地向里面张望，看见两人跑出来，高兴地招呼道：“这里这里，上车。”
上了车，卫兰和许弈飞也少不得为了早上的事斗几句嘴。潘婕也不插话，只笑眯眯地听着，看两人实在说得不像样了，这才打住她们。“你俩就别再吵了，又分不出个输赢的。我跟你们说啊，我昨天无意中发现一个吃饭的地方，太喜欢了，今天想带你俩也去体验一下。”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到各种不同的地方吃东西了！东西好不好吃，我一尝就知道了。”
正说着，脑袋上就挨了卫兰一下，“再吃就成猪了！”
潘婕坐在前排，故作没看见，“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车子开了很长时间，七拐八拐地进了条很窄的巷子。潘婕叫停了车，“到了，只能开到这里了。”卫兰和许弈飞钻出了车，看到自己正站在一条更窄的弄堂口。
“走吧，就在前面。”潘婕边说，边走到前面带着路。卫兰她们在后面跟着，一脑门子疑惑。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一片老式住宅区，都是平房，年头看上去已经很久了，格局也都保持着年代的痕迹。弄堂是由房子的院墙间隔自然留出来的，家家户户的门都开向弄堂，每个大门也都像电影里的四合院似的，开在几级石阶之上。只不过，四合院在北京，而这里是H市，南方的一个小城。
“这里是民居保护区，很多房子都上百年了。”潘婕一边走，一边向她们介绍。这些，也是昨晚她来这时，听那个和气的老伯说的。“就在前面了。”
潘婕加快了脚步，在一户挂着红灯笼的大门前停下，伸手招了招卫兰和许弈飞，“进去吧。”
卫兰抬头看了看大门，这扇门框好像比别处宽一些，所以门是两扇对开的。门楣上挂着一个木头的招牌，上面写了两个字，“咱家”。门口无人，向里走过院子，快到房门时，才有个老伯迎了出来。看到潘婕，老伯笑了，“小姑娘，你又来了。来来来，里边坐！”说着便把几个人往里面引。
等她们坐下，老伯笑着问道：“今天想吃点什么？”
潘婕把肩上的背包拿下，也笑着对老伯说道：“还是昨天那两个菜，再加个‘妈妈一锅香’，还要个番茄鸡蛋汤。”
“好，姑娘们等一下，这就好。”转身进了里间。不一会里面就传来了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卫兰和许弈飞有点发愣，特别是许弈飞，一进屋就看傻了。这里不像个饭店，倒像个人口挺多的大家族的饭桌。屋里的摆设也完全不像普通的饭店，跟居家过日子的布置差不多。潘婕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