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侠忽然直视着对方，音调微微上扬：“恕在下直言，如果我猜的不错，小哥恐怕绝非店中伙计这般卑微的身份？”
小二也直视着他，脸上故露难为情，道：“爷，瞧您说的，小人一穷二白三无能耐，您千万万悠着点抬举，莫伤了小人的自尊。”
玉侠：“我一直深信自己的直觉。”
“嘿嘿，直觉也会活见鬼。其实，爷理应多从现实出发。”小二邪笑着，忽然起身、离座，径奔楼下走去。
玉侠扭回头，楼梯口早多了两个人，一黑一白。黑的破衣烂衫，形如朽木；白的真叫漂亮，身穿大红裙，满头插粉花······只是辨不出男女来。
因何辨不出男女？装扮花俏，但举止粗硬呗！
小二低垂着眼帘，视若无睹般正欲从两人身边溜过去，那穿红裙的人不高兴了，立马擒住他，怒冲冲质问一句：“我们又不是瘟神，老板都敬着三分，你躲个啥玩意儿？”
那另一个黑面孔的也不禁粗声粗气道：“是啊！我们这回有钱吃肉喝酒，吓不飞你尿裤子。”大摇大摆往桌边一坐，顺手丢出两枚铜板。
小二撇撇嘴，二话没说，转身下楼去了，不大工夫，亲自送上来一壶酒，一只鸡：“二位，铜板你们收回去，这两样东西算小爷白送的，小爷不尿裤子。”
那两人却仿若未闻，不约而同去抢盘子里的鸡，因为他俩太饿了，这两天除了来这儿混点吃的，几乎没别的出路。中原，繁华富庶，在他俩心中原本好比一座梦幻中的人间天堂，他们是怀着发财梦来的，但可惜到这儿才知道，梦也难做。
小二邪笑着，一抹余光洒向玉侠。而此刻，玉侠也正将自己那两束疑惑的目光缓缓移落在小二的身上。对面那两个人他自然认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乞丐双勾——奇毒怪侠，一对孪生兄弟，却有着天壤之别。他不惊奇他俩的出现，他奇怪的却是面前这位自称峰儿的小二，这个人举止怪怪，身份与行为仿佛极不相称。
正暗自揣摩着，下面又有人上得楼来，是位面罩黑纱，额嵌珠花的神秘少年。
小二赶紧上前招呼。那少年锐冷的眸光缓缓扫过玉侠的脸，然后停在窗外遥远的空寂，不紧不慢吐出几个字：“一壶酒，一盘金丝钓酥鱼。”
功夫不大，两样东西便摆了上来，玉侠忍不住惊问：“小哥，什么东西这么奇香？”
且不等小二答话，那少年已托盘在手，抢先回答一句：“自然是这金丝钓酥鱼啰！”一串细鳞被他提起，遂放到鼻下嗅嗅，然后手一扬，抛出了窗外。
街上正有两骑战马电闪而过，马上坐着两个人，一位内衬红衣，外罩紫罗袍；另一位五十开外年纪，花须紫面，黑衣黄袍。一前一后，都是奔镇西头而去。玉侠看见那串金光闪闪的细鳞恰好落在那红衣人掌中，不由惊叫起来：“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舍得丢了它？”
那少年几乎带点藐视的瞟了玉侠一眼，仅从鼻孔里挤出几个字：“傻瓜，奇货在这里。”说着，张口便吃。
少年的黑纱贴在脸上，仅露一双锐冷的眸子和两片血红的薄唇。玉侠根本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的口角微微上挑，似有无限嘲讽在其中。玉侠可不理他那套，点手唤过小二，满脸的不悦道：“小哥，你真不够意思，我花那么多银子给你，你因何不给我上那条酥鱼？”
小二点头哈腰，慌忙赔笑：“爷，您方才没点不是。”
玉侠很是生气：“不对，你有意骗生客的买卖······”
小二连连解释：“咱们小店自古一视同仁······”
玉侠：“那我现在就点呢？”
小二万分作难：“那也对不起您，咱这店里暂时没货了······”
玉侠：“开玩笑。”
小二：“骗您是孙子。您若不信，可楼下去问大掌柜的。咱这鱼绝非普通的鱼，每年才养几十条，是在一种天然生成的香石缸里配以天山冰水养成的，因此世所罕见，极其名贵。”
“天方夜谭，我咋没听说过？”
“您可能久不在江湖走动了······”小二口角满含着怪怪的笑，站在玉侠面前，但依旧毕恭毕敬。
玉侠微挑眉头，愣愣盯着对方那张神秘的令人疑惑的笑脸，禁不住追问：“你怎么知道？”
小二答：“对什么都好奇呀！”突然一只鸡擦着鼻子尖飞过，飞出了窗子。两人同时吓一大跳，等扭头看时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奇毒怪侠为争吃那只鸡还在喋喋不休的吵。俩人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这下好了，谁都吃不成了。
小二突然憋不住哈哈大笑：“争的东西真不会给人带来好运······”
玉侠怎么听着那句话都不对劲——这小二莫不是含沙射影，影射自己？刚欲开口质问，不料小二早逃到了一边，他那先前的位子也早被怪侠抢占了去。
街上人来人往，那只鸡还未着地便被一只猎犬叼住衔跑了，怪侠又急又气，眼泪都下来了：“我的肉，我的肉飞来，哎嗨，我的肉。”忽然转对奇毒，咬牙切齿大骂：“死人妖，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烂人精，你赔我的肉，赔我的肉······”
奇毒此时更来气：“疯子，癫子，傻子，呆子，你敢在大爷面前撒野。”身随心动，猛起一脚，直踢对方小腹。
怪侠边躲边嚷：“撒野怎么了？我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一式“回首望月”便制住了对方，紧接着从桌子上抄起那壶酒就往奇毒头上浇，而且口中还念念有词：“直捣黄龙府，与诸君痛饮尔。”
玉侠耳闻目睹，既好气又好笑。
那蒙面少年连吃带喝，却如同视若无睹。
只有小二，口角依然挂着那抹诡异的笑，远远坐在桌子的一角，观看着自己精心设计的这场好戏。
地狱焰
棉花棒
2025-02-04 2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