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刁难

后来刘娥才知道，母亲那晚为自己所擦的药，是龚美专程去药店买来的。他知道她挨了打，身上肯定有伤，便去药店为她买了金疮药。
刘娥心里十分感动，他为自己买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她挨了舅妈的打，他都比她还要着急。除了感动之外，刘娥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有这么一个人，永远把你放在心上的第一个位置，不忍心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每次看到你受委屈，他都紧张的不得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至于他的家境不好，不能给你带来富足的生活，那些根本就不重要。他有这份心，便是等到他有能力的一天，一定会把最好的给你。
刘娥突然想起了舅妈之前说得那句话，要把她早些嫁出去。其实早些晚些都没有什么，重要的是，她要嫁的人是谁。虽然对于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来说，想这些有些早，但她心里更希望是龚美。谈不上什么爱情，只是他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是一个好人，他对自己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不久之后的一件事情，让刘娥觉得自己想到嫁人的事情并没有想得太早。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依然在她那个简陋的小院中，只是梨花早已落了，树上挂起了一个个青涩的小果实。璀璨的阳光穿透梨树枝梢，在洁净的地面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阴影，煞是动人。
刘娥忙中偷闲，坐在梨树旁边的青石台上绣荷包，准备送给龚美做礼物，来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激之情，庞岳就突然来了。
他来的那样让她出乎意料，那么猝不及防。自从那次他被打伤之后，就一直没有来过，连她那骄纵的妹妹庞滟也一直没有再来过，她便觉得，他们兄妹兴许找到了别的乐趣，把她忘了。不过，这也正是她所期待的，期待他们一直不要想起自己才好，那样就可以过段安稳的日子了。
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在她以为他不会再来的时候，他又来了，母亲依然不在。
怎么办，怎么办呢？
刘娥看着他向自己这边走过来，心中猛地一紧，连忙起身向后退去。
他上次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她对他便由害怕转变为恐惧。打在身上的疼痛虽然难受，但忍一段时间便过去了，可他那不太正常的想法所带来的后果，她不敢预想。
还有，前段时间舅妈的叮嘱，她说让她不要再招惹表哥，县太爷的千金看上了他，县太爷准备招他做女婿。
刘娥不消多想，也知道县令千金看上的是他的外表。单看外表，刘娥承认，她的表哥算是个美少年。
她也知道，舅妈让她不要招惹表哥，是怕被县太爷听到些什么，而让她失去这次攀附高枝的机会。
对于这些，刘娥一直没太放在心上，反正不管庞岳能不能做县太爷的女婿，都与她无关，舅妈说得时候，她也只是应着。就算她不说，她也对她那表哥没有半丝兴趣。
可是，他现在来了这里，她能躲得开吗？不是她招惹他，而是他主动来招惹她。
“表哥……”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自己已无路可退，刘娥心里十分紧张。就算她再有主意，就她自己，也招架不了多长时间，庞岳可不是个肯坐下来听人讲道理的主儿。
“想我了吗？”庞岳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粗暴的吵嚷什么，反而语气十分温柔，甚至露出个蛊惑人心的笑容。
不过，刘娥并没有被那温柔的语气及蛊惑人心的笑容所迷惑，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让她觉得十分诡异。心中恐惧感更多了些，但面上刘娥还是极力保持平静，再向后退一点儿，说道：“表哥不是要娶县太爷的千金吗，应该在前院准备婚事才是，怎么有时间来看表妹了？”
庞岳微微笑着，脸上依然带着诡异的温柔：“表妹吃醋了？”
“当……当然不是。”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慌乱，刘娥觉得再听他这样说下去，自己就要崩溃了。
他是不是上次被弹弓打到，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刘娥突然觉得，他可能是真的有些疯了，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应对，于是也微微一笑，向他问道：“新娘漂亮吗？”
“没有你漂亮。”庞岳回答着，又向她靠近两步。
“那个……”刘娥向四周看了看，思量着自己该怎样避开他，却发现已经无路可退。这个时候，却也没有慌乱的不知所措，忙向他微微一笑，“表哥在哪日成亲？”
这个，其实她早就知道，这样问出口，一边是认为他真的有些不正常，一边是拖延时间。
庞岳再向她走近两步，两个人的距离几乎不到一尺远，他慢慢伸出手去，扯住她的衣襟，依然带着诡异的笑容：“我只要你，不要她。”
说罢，便又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撕扯她的衣裙。
刘娥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愚蠢，只被小石子打了一下，怎么可能会出什么问题呢，那天他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他只是换了一种面目，换了一种面目来见她，她便真的认为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表哥，你放开我，快放开我，我是你表妹。”刘娥一边护住自己的衣裙，一边向他恳求，恳求他能放过自己。
庞岳突然收敛笑容，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温柔道：“娥儿，我觉得你一直怕我是因为我脾气不好，这段时间，我已经努力在改了，我现在对你这么有耐心，你为何还是不懂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啊！”
“不，表哥，”刘娥使劲的摇头，“表哥很快就要成亲了，不久之后，娥儿也要嫁人，不是娥儿不懂，只是不能。表哥，你知道吗？”
心里紧张的很，却还得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刘娥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但愿她这样说能够让自己脱身，这个偏僻的地方，指望再有人能救自己，可能性小之又小，上次被龚美所救，那是因为他恰巧来了这里。
“表妹，别担心，我不娶那个女人，我会说服我娘，让我娶你。”庞岳说着，猛地一用力，将她外衣的前襟撕破。
刘娥本来还试图说些什么来阻止他，看到他这样的举动，心中顿生怒意，想都没想，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庞岳似乎没有料到刘娥竟然敢打他，眸子里出现了一丝错愕之色。但很快，那错愕又变成了恼怒，他狠狠的将她推至墙端，也不顾会不会撞疼她，继续着手撕扯她的衣裙。
突然，不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正在慌乱挣扎的刘娥还没来的及看清是什么，便看到庞岳应声倒地。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庞岳，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唇角带着一缕血丝，愤恨地望着那个将他打倒的人：“龚美，你竟然敢动本少爷！”
龚美扔下手里的木棍，没有理会庞岳，径自走到刘娥身边，为她裹起身上已经有些残破的衣裙：“娥儿，你没事吧？”
刘娥无力地摇摇头，除了惊吓之外，是没有什么事。她轻轻拉住龚美的衣袖，不敢想象如果他不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龚美轻轻将她拉至身后，愤恨地望向庞岳，他不说话，但那目光仿佛能杀人似的。
庞岳似乎并不惧怕，他硬撑着地面站起身来，指着龚美问道：“上次打伤本少爷的可也是你？”
“不错，是我！”龚美冷冷地说道，“你若再敢动娥儿，我杀了你！”
庞岳不再说话，眸光微转，看到龚美刚刚扔在地上的木棍，迅速的捡起来，向他们打去。
龚美心中一惊，怕伤到刘娥，迅速把她推到一边，然后转身一抬脚，便把那木棍踢落在地，再是一个转身，庞岳便也倒在地上了。
龚美有些身手，贫困的生活让他为了不至于受人欺负，便学了些功夫，不像庞岳这个大家公子，娇生惯养，所以打他自然不在话下。
院子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刘娥抬头一看，见是她那舅妈冯氏送脏衣服过来了，心中不由地一惊。
冯氏依旧如往日一样，浓妆艳抹，着装艳丽，乍一看上去，像是青楼里的老鸨。她将成堆的衣服扔在水井边的木盆里，不见刘娥，这才转头向大梨树这边看过来。
待看到倒在地上的儿子时，那不知扑了几层粉的脸上立刻花容失色，慌忙跑过来，将儿子扶起，然后甩手给了刘娥几巴掌。
“舅妈……”刘娥抬起眼睛看着她，挨这几巴掌她忍了，可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
“岳儿，你先回去。”对刘娥那么狠，看自己儿子时，冯氏的脸上却带上了几分温柔。
“娘，是他打伤孩儿的。”庞岳指着龚美，向冯氏告状。
“好了，岳儿，娘会为你做主的，你先回去。”冯氏连说带哄地道。
庞岳听到要为他做主，这才得意地看了龚美一眼，转身向外面走去了。
“舅妈……”看着庞岳离开，刘娥轻轻地叫道。龚美是为了救她才打了庞岳，但愿此事不要给他带了什么麻烦，要不她会于心不安的。他一个人守着个银器铺子度日，也不容易。
庞岳走了，冯氏脸上的温柔也立刻隐去，扬起手掌又给了刘娥一巴掌，狠狠地道：“你这个小贱人，我都说了不让你去招惹你表哥，你还不听！”
“舅妈，娥儿没有，是表哥他……”
“你给我住嘴！”冯氏狠狠地打断她，又要伸手去打她。
“夫人！”龚美再也看不下去，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的动作，“夫人，您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娥儿，明明是庞岳要对娥儿不轨。”
冯氏用力地甩开龚美的手，瞪着他：“我还没计较你擅入我庞府，打伤我儿子呢，你竟然还敢来教训我！你说我儿子要对她不轨，我看是你要对她不轨，我儿子为了保护表妹才受的伤吧！”
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却还要怨刘娥招惹他，还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舅妈，此事都是娥儿的错，与龚美哥哥无关。”听她这样说，刘娥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慌忙跪在她的面前，拉着她的衣袖向她求情。她要与县太爷结亲家，县太爷自然是向着她的，若是她出面让县太爷对龚美怎么样的话，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冯氏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咬牙切齿地说道：“死丫头，我一定要把你嫁出去，在岳儿成亲之前就把你嫁出去，免得到时候给我惹出什么乱子。”
龚美突然屈身跪在她面前，自荐道：“夫人，您把娥儿嫁给我吧。”
“嫁给你？”冯氏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刘娥，“你愿意嫁给他？”
刘娥偏头看了看龚美，若是真的要嫁的话，嫁给他无疑是最好的归宿，遂点点头：“我愿意。”
冯氏冷笑一下：“既然都愿意，那本夫人就成全你们。”她目光瞥向龚美，“三日之内拿出一百两银子做彩礼，我就把她嫁给你，若是不然，我就只好把她另嫁他人了。”
说完，轻轻甩了甩衣袖，迈着细碎的步子，慢条斯理地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