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和父亲一起去寻找治疗烫伤的方子,只是考虑到长时间呆在外面,有可能导致伤口感染,于是在父亲的劝说,母亲带着我回了家。
母亲为人谦和,乐于助人,所以与村里人相处得非常融洽。
当母亲托着我回家时,路上将这些看在眼里的乡亲,全都一脸疼惜的跟着,并在后面议论着,了解情况后,他们在后面谩骂着奶奶。还有些人在帮母亲出主意,安慰着母亲。
虽然一直心忧着我的身体,但母亲仍旧一一向他们道谢。
与此同时,父亲回到杨家楼小学,向和他一起在学校上班的同事求助,找寻治疗烫伤的良方。不过当父亲将伤势大体介绍一番后,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看到这些,父亲满怀失望着离开了,当他走到校门口时,被看门的丁爷爷叫住了。
“小邵,你等一下。”说完,丁爷爷钻进了屋里。
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瓶香油,一包棉签,看着父亲一脸疑惑的样子,丁爷爷解释道:“刚才我听杨校长说你家孩子被烫伤了,你将这香油拿回去,给他抹抹吧,肯定好使。”
“香油?丁叔,你不是拿我开玩笑吧?这香油我家也有啊,真的能行吗?”父亲说道,似乎在强忍着怒火。
“这不是普通的香油,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对治疗烫伤很有效果。这是别人教给我的方子,我用过,确实好使。你赶紧拿回家给孩子抹上吧。”丁爷爷一边说着。一边提醒着。
听了丁爷爷的话,父亲才想起在家等着治疗的我,于是他像个溺水后突然抓住救命稻草的人,迅速从丁爷爷手中夺过香油,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就赶紧向家里赶去。
家里人很多,虽然他们都在绞尽脑汁想办法,不过却终究没能想出一个有效的。每试一次,我哭一次,我的哭声却一次又一次牵动着母亲的心,将母亲急得团团转。
就在母亲急得心快碎了的时候,父亲赶了回来,从人群中挤过去,来到母亲身旁。父亲将香油和棉签交到她手里,然后简短地说了几句。
接过香油后,母亲用棉签蘸着,一点一点的涂抹在我身上。或许那个东西真的很有效,总之母亲将伤处仔细涂抹一遍后,过了一会儿,我竟然睡着了。
终于,看到我熟睡的样子,母亲和父亲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对不起。”在村里人离开之后,父亲对母亲说道。
“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吗?没有,你真正对不起的是孩子。”母亲一边冷冷地说道,一边将手指向了正在屋里睡觉的我。
听到母亲的话,父亲低下了头。
看到父亲这个样子,母亲终究没能狠下心继续说下去。
虽然这些年来,父亲的表现一直让她很伤心,不过他终究是母亲托付一生的人。更何况,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夹在母亲和爷爷奶奶中间,也很不容易。
“你请几天假吧,这几天我在家里陪着三子。”母亲说道。
“恩。”
应了一声后父亲就离开了。
随后几天,父亲每天在地里忙碌着,早出晚归。而母亲却天天在家陪着我,每隔一会儿便用香油为我擦拭一下。
就这样,我身上的伤慢慢好转,腿上,肚子上的伤痕逐渐消失,只是在左臂位置却留下了永久的伤疤。
再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多么艰难,母亲都会咬着牙支撑着,再也不提将我送到奶奶家的事。
听着母亲说述着这些事,我哭了,泪水像决堤的大坝,不停地往下流。爷爷和奶奶的作为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恨,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看到我咬牙切齿的样子,母亲怜惜地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脑袋。
“三子,这么多年跟着妈,你受委屈了。原本妈不想告诉你这些事的。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能不能答应妈,不要恨他们?他们纵有千般不好,也是我们的家人。哪怕打断骨头,也还连着筋。我们和他们之间永远都有着割不断的关系。这些年来,虽然咱们家过得很艰难,但妈一直问心无愧,心里一直很舒坦。人这一辈子,都会经历很多的痛苦磨难,不要把这当成包袱,而应该看成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我们应该有颗感恩的心。”母亲说道。
“妈,我不在意爷爷奶奶对我如何,哪怕当初他们把我弄死了,我也不会恨他们。但是现在,我恨他们,恨他们一直那样对等你。善良的人就注定要被欺负吗?妈,听你讲这些的时候,我很心痛,我多么希望你是一个恶人,比伯母他们更恶,更狠,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不会一直被他们欺负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么多年来你就不会一直过得这么苦了。原本从我懂事以来,我一直都感觉,爷爷奶奶对我不好,不过我一直不愿意相信,不仅如此,我还一直告诉自己,那都是错觉,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他们的亲孙子,他们怎么可能不疼我?不过今天听你说这些,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只是我想不明白,妈,除了咱们家穷一些,咱们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其他几家的?这么多年来,父亲孝顺,你孝顺,哥哥和我也都很孝顺,难道他们的眼睛都瞎了,看不到吗?”我气愤地说道。
“三子,别想那么多,百善孝为先,无论他们怎么对待我们,他们终究是我们的长辈,我们只管好好孝敬他们就是。对我们好不好是他们的事,孝不孝顺是我们的事。生于天地里,我们只需问心无愧就行!”
母亲的话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还是我那个从未读过书的母亲么?
看到我的疑惑,母亲继续解释到。
“三子,你太爷爷去世时你还没有出生,想来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向你提起过他吧。当年你太爷爷是个秀才,饱读诗书,不过后来却改学了风水,随后经常帮别人看风水。因为温文儒雅,他一直被别人尊敬着,更何况他一直宣扬着‘忠厚传家远’。因此很多人取他名字中的一个家,尊称他为‘让家’,人送外号‘四先生’。这是我们家人到目前为止得到的最高荣誉。你太爷爷声名在外,邻市都有很多人知道他,即使现在你去问那些六七十岁的老人,他们肯定还会知道你太爷爷,他是我们家的骄傲。他在的时候,我们这个大家庭很和睦,但自从他去世,再也没有人能达到他那样的高度,拥有和他一般的魅力、见识,慢慢地我们这个家分崩离析了。他曾经主张的那些东西,就像过眼云烟一般,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或许你爷爷还记得一些,不过也仅仅是记得,却并为将它当成自己的行事准则。”
“忠厚传家远?”我重复道。
“恩。现在咱们家这些人都已经远远背离了你太爷爷当初的理念。”母亲说道。
“三子,无论咱家那些长辈如何,有一点我想告诉你的是,他们终究是长辈,他们可以无情,我们不能无义。”母亲坚定地说道。
听了母亲的话,我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再说些什么,然后冲她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来,为了这个家,母亲受了太多太多的苦,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恨过,没有怨过。母亲的坚强、宽容一直在感染着我,虽然心里一直恨着那些人,但我还是不愿忤逆母亲。
想到母亲,我的步伐便加快了许多,过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了学校。
屋门紧锁着,外面也没有人。
“大伯,我奶奶呢?”走出校门,我冲着在路边和别人聊天的大伯说道。
“哦,你奶奶啊,刚被送去镇上的医院了。”大伯的话说得很轻松,似乎奶奶不是他的母亲,奶奶受伤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说完后他转过头继续同别人聊着天。
忠厚传家远?百善孝为先?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血缘关系?
呵呵,想到这里我在心里笑了。
这就是我的大伯?这就是母亲所说的长辈?这就是我们难以割舍的亲情?本来像母亲一样坚定着的心,瞬间充满了迷茫。
母亲,您说的那些到底是对是错?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向镇医院走去,过了没多久,终于来到医院。
奶奶伤得倒不是很重,只是年纪大了,尽管没有必要,不过在爷爷的强烈要求下,奶奶还是住院了。
当我来到病房,门敞着,里面的人并不多,偌大的病房里,爷爷在,父亲在,母亲在,大哥在,就连姑姑也在,不过,除此以外,其他应该来的一个也没有来。
看到我出现,母亲和父亲欣慰地笑了。
“奶奶,你身体怎么样了?”来到病床前我问道。
“没事了,没事了。小三子,你怎么来了?真不枉奶奶白疼你一场。”奶奶说道。
听到奶奶的话,爷爷将头扭向一边。而我却在心里讥笑一番。
你疼我?到底疼不疼我,我想你心里最清楚。在我很小时候的那些事,我并不记得,不过在懂事之后发生的那些我却从来没忘记过。如果疼我,你就不会经常打骂我,如果疼我,你就不应该把其他几家的孩子当成宝,捧在手心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今如何?
你受伤了,原本你最疼爱的那些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这不得不说是对你的最大讽刺。
“奶奶,既然你没事,那我先回家了啊。”我说道。
“三子,路上小心点。”母亲和姑姑嘱咐着。
“恩。”我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