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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江帆远影燕双飞

邪魅乱天下 钟鼓楼 2025-01-23 13:10

“莲子虽对气血有益,那莲心却是苦不堪受。我何尝不知莲子之心奇苦无比,只是孩子日后还会有,可你只有一个。你可还记得你初回宫时我对你说过什么?”冷思寒掠起过身的皇袍落座在我身旁,雕窗微启,皇袍在射入的丝缕金光中更显耀眼,亦是让人辨不清言中是非。
但闻此言,心中便回到了初始被乔乙带回宫来的那一晚。我曾经言及,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在安离宫中夜夜缱绻反侧,盼望着的不正是能与冷思寒长相厮守?如今我既在他的身边,却是要为了腹中的孩子以死相迫。
而将时,他言说不再要我相伴。他声声宣证,自我即日归来,他的一颗心便只为我一人跳动,此后不再要我陪伴,我只需要静立此处,等待着他来陪伴便好。不论我日后身在何处,他必定相随,而我,只要等在那里便好。
我怎会忘却?一个君王为我散尽后宫,惟愿与我一人夜夜相守的誓言,我怎会忘却?我怎敢忘却?
泪眸低垂,我轻抚小腹,隐约能够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命息,唇间却是苦笑道:“寒尽莲起,莲起子生,无寒便无莲,无莲便无子。卿须怜我我连卿,你可否想过,我奈何要拼尽全力保住这个孩子?”
冷思寒听罢顿生震惊,然而若谈及讶异,我自己的惊骇丝毫不减冷思寒半分,只因我自己亦不曾料到会主动将事情向他和盘托出。什么事情?字字句句全是剜心之痛,痛在我不能与他相守,痛在我们相誓的不离不弃,我再不能为他守候。
我言声娓娓,似是在提起一件与自己全无关系的小事,却是将自我患上心疾的始末向他一一道来。我既患了心疾,即便不因这个孩子丧了性命,亦不会苟延残喘长久。我没有死在圣宫的冷酷之上,没有死在方来仪独为我而备的剧毒上,没有死在产下非儿他们的辛劳窒闷上,又怎会愿意拖着病躯苟延残喘?
“你要我如何是好?”冷思寒淡淡言声,他不似方才怒火沉言,然而语声中满是无奈和沮丧,我登时感到坐在自己身旁的他毫无生气,只听他闷声低语道:“我怎会不知你的心思?早知你与世间女子概有不同,你比男儿更不惧死,可我惧!我惧!没有你,我惧!”
水眸涟涟往下滴落,一点一点湿润了座下的攒凤锦垫,我拢了拢身上窸窣宽大的凤袍,一出口竟是几近哽咽:“所以,我要这个孩子!我要这个孩子替我守着你!我要他守着你,守着你的心血,守着圣朝天下,守着你我同力拼下的这个江山!我可是有错?”
是不是我们都忘了什么?不是我们曾经双宿的誓言,而是我曾经为了助他夺下圣朝江山的决然,是他竭尽心力要为黎民博得康泰的抱负!我不再过多言语,只是心中低念,他将时奋不顾身地殊死一搏,不就是为了今日的坐拥江山吗?得到了,便不该再怨了。
与我的疾思不同,冷思寒竟是出乎意料的沉静,片刻之久,他低声问道:“逐雁山人杰地灵,可是会更有助于你调养?是否远离世事,才是不再费你心力的最好作为?将你寻回宫中,原是盼着相守,却真真是我自私,我于你,终是付出太少。”随即,冷思寒掠袍而起,朝宫门喊道:“李承权!”
宫外原本喧闹的叫嚣声忽地停了下来,李承权几乎是摸爬着跪倒在我与冷思寒的面前,他双眸紧紧望着墨色的青石地面不曾移动,唇齿打颤,不可置信道:“陛下,陛下,老奴在,老奴在此,不知陛下有什么吩咐?可是要宣膳,还是先请御医来诊治一下?”
“朕闭关几日,你倒是想来做朕的主了?”冷思寒言声漠然,惊得李承权再不敢多做言语,他继而阔步向宫外道:“宣幽涯来为皇后请脉,膳食、汤药一律听候他的吩咐。还有现在永宁宫外的那些人,你给朕告诉他们,他们不经朕的旨意至此喧扰后宫,每人罚俸半年,如有异议者就地革职惩处!”
闻言,我已无力起身,只是双眸随着冷思寒将要离去的身影疾声道:“请皇上三思!臣妾一人不足惜,只是众位大臣全是为了皇上的龙体和圣朝社稷,还请皇上不要多加责罚才是,以免伤了臣子的赤胆忠心。”
我自是知晓宫外众人大多是混迹行事,唯有几位元老之臣是真的忧心社稷,却独怕冷思寒因此触怒了这些元老重臣的忧国忧民之心。
冷思寒听罢驻足微时,未几,沉声道:“几位老臣罚俸三月,其余众臣罚俸半年,以儆效尤。朕先回宫了,皇后莫再辛劳他事,好好休养罢。李承权,让檀黎进来好生侍奉,若皇后与皇子稍有差池,永宁宫上下无可脱罪!”
所以人去楼空,望着冷思寒的身影自永宁宫的朱门外消失,奈何心中苍凉无比,只觉得今生恐不会再相见。
“娘娘,用膳罢?还是先将幽涯先生请来?”檀黎蹑手蹑脚地行至我身边,待她看清我惨白的面色不禁深深地抽了口气,赶忙唤来宫外的小德子道:“小德子,小德子,快去御医院将幽涯先生请来,快去!”
幽涯来到永宁宫不过是半刻钟的时间,檀黎被他遣去小厨盯着药膳,而我则是漠然望向他,唇角惨笑道:“终是闹成了这个地步,如今要怎么办,我亦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是废后也好,我定要将这个孩子守住,全要仰仗你了。”
“听你这话,高兴是因着你能信我,惨然是因为一切已不复从前,若是保不了你和这孩子,我又怎么担得起你的这分信任?绝食三日,真亏你和你腹中的孩子能支持这么久!”幽涯此次并没有为我扎针,只是掠起一向的雪袍落座在我的对面,凝眉盯着我如雪的面容。
我黯然摇了摇头,只等待着冷思寒旨意的来临,为了平息众臣的怨念,他如何能够保得住我这个一向为臣子眼中钉的皇后?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冷思寒一直未曾派人前来宣旨,而幽涯竟然也一直就留在我的宫中不曾离去。我小心谨慎地服食了药膳,出乎意料地安然到了入夜时分,而平静中的不宁亦是自此而始。
我和幽涯秉烛对坐,手中捻着冷思寒曾令宫中巧匠为我特制的紫玉棋子,直到一阵幽然的脚步响起在耳畔,幽涯笑道:“什么人如此不光彩?想来除了熹帝的血莲子,不再有人有胆量半夜闯入永宁宫了!”
乔乙的身影这才显露在烛光之中,檀黎早已去偏室入睡,他低沉的声音不惹寂静道:“皇后,卑职奉圣上的旨意,星夜护送娘娘去逐雁山休养,直至娘娘顺利产下皇子。皇上特意要卑职转告娘娘,娘娘安然之时,便是鸳鸯成就之日。”
一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冷思寒是要告诉我,他终会到逐雁山来寻我,终会向我兑现他曾经不离不弃的厮守之约,一切终会成真。可是今日,我若是如此便离开圣宫,他要如何向朝中大臣交待?
正待我又想问些什么,幽涯在身后轻轻低语道:“信,还是不信,只在你一念之间。信则成,不信则枉然。”
这是什么意思?幽涯的言辞顿时让我感觉没由头的思虑繁扰,他是在问我是否信任冷思寒吗?为何他说,信则成,不信枉然?单单意指我与冷思寒此次的处境吗?他可是要我完全信任冷思寒,相信他可以将此事处理利落?
为何我心中怅然若失,总感觉一切并非如此简单,尤其是幽涯那一句信与不信。然而我不能多问,若是过多言及,非但乔乙会心生疑虑,幽涯那里自然问不出更多的事情,于我二人皆无益处。
记得初遇冷思寒时,能将一切交托与他,便是因着我信他。时至今日,我怎会不信他?于是忍住心头的阵阵思绪,我含笑望向身前的乔乙,双手轻抚隆起的小腹,莞尔道:“如此,我们便走罢,只是还要请你让你的手下,务必照拂圣上周全,我请求你。”
乔乙闻言瞠目,似是没想到我最后一句竟是让他照拂熹帝,他顿然跪拜在地,疾声道:“娘娘言重!守护陛下乃是属下职责所在,娘娘请托,属下万万不敢承受!娘娘既是准备好了,我们即刻出发。”
回眸间,幽涯望着我唇角浅笑,他赤身前来,如今离去自是不带分毫。而我带着一颗心来,离去时是将心落下,却带走了一个新的生命。
脚下的步子似是携着千丝万缕,夜风微凉自裙摆袭入,我轻轻打颤,身后是幽涯为我披穿上一件雪色的虎裘,眼前顿生错觉,只是想起了贯来为我披衣的男子。他极爱雪色,故而金色耀目的皇袍之下亦要衬着一件素白青衫,一如我此刻的穿着,雪衫素裙,像极了未入宫之前的模样。
这一别将是多久,谁也无法预料,只是我心中坚信不已,那个曾经对我相约死生相依的人,必不会负我,而我亦将对他执着相待,无论这别离会是多久,我都会让自己撑到重逢的那一日。虽说郎如石佛本无心,然而我的柒郎必会坦诚待我,因着我们曾经相约长夜中,死生契阔,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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