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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情何似无情苦

邪魅乱天下 钟鼓楼 2025-01-23 13:01

匈奴撤兵,寒王班师回朝,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幽时在我们迫宫之日业已归来,冷思寒回都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身为明帝生前立下的太子,既有诏书为证,又有周培海这个宣读诏书的人为证,冷思寒自是顺其自然地继承了明帝的大统,年号熙正,人称熹帝。而冷思寒回朝的第一件事,便是惩治冷思成与冷思云两人。
冷思成在明帝病重时幽禁明帝,又公然带着兵马迫宫,实属大逆不道,而后冷思寒又在几位重臣的面前搬出了冷思成勾结匈奴的证据,所有的大臣全部上书要求将冷思成治罪,连往日支持冷思成的大臣,此刻也是自保为上。
然而冷思寒念在明帝将将过逝,亦为了向世人留下仁孝的形象,于是将冷思成从冷氏皇族中除名,贬为庶人,却饶了他一条性命,毕竟冷思成还是他的长兄。但冷思成毕竟是杀害了自己生母的人,冷思寒未曾将他赶尽杀绝,我却难以想象他今后能够安宁。
至于冷思云,他与冷思成相勾结,与母妃璇贵妃威胁段妃迫害明贵妃,如今又与匈奴征战连败,使得圣朝威严扫地,即使右相和璇贵妃的母家一并出面也解救不了他分毫!而方清和璇贵妃此次也牵涉其中,他们早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仍是为了明帝大葬之故,是而冷思寒亦未将冷思云处死,而是下旨将他囚禁敬刑司终身不得出,而璇贵妃被送至平山寺一生守佛,至于方清则自请告老还乡。
同时,以追思悼亡之故,冷思寒将明贵妃追封为昭仁太后,段妃追封段太妃。冷思湛虽然救驾来迟,但仍是有功,故而被封为湛亲王。冷思平一直为冷思寒鞍前马后,又在冷思成迫宫一战中立了大功,被晋为亲王,又封为镇国大将军。
因着冷思玄与冷思寒是一同回朝的,没人敢过问冷思玄是为何在冷思寒身边,只是任由冷思寒将冷思玄由玄王晋封为玄亲王。而玄王归朝后,更迎来了一个清秀伶俐的女子为王妃,众人不知这女子身世缘来,却皆以王妃之尊敬之,不敢多加揣测。
至于元修,他的两个女婿于此次护驾并无大功是他始料未及的,无论他身为左相有怎样的抱负,无奈他既无亲室如璇贵妃是后宫妃嫔,两个女婿也并没有为帝夺君的心思,尽管他再如何懊恼,终是无奈地接受冷思寒即位的事实。
而房蒙与徐子靖也依次封官晋职,皇甫宜道则继方清之后被封为右相,与元修平起平坐,纵然元修资历老道,却只能忍声。然而右相夫人的出现又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众说纷纭,大多是疑心右相夫人与原来的清思郡主像极。可笑儿见到众人时先是用吐谷浑语向大家问好,又经皇甫宜道告知众人她是吐谷浑可汗之妹阿伦思慕,这才平息了众人疑思。
四月楼中,我眉眼含笑地听着安玖几人不绝地谈论着冷思寒即位的风姿,无需亲眼看到,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便能预想到今时的情境。而最可喜的是,冷思玄终是与妙非言兑现了他的诺言,他将妙非言迎娶为自己独一无二的王妃,这于我最是欣慰不过的事情。
期间房蒙与徐子靖几人相继来过四月楼请我,言说是冷思寒欲将我迎入宫中为后,而随着冷思寒称帝,昔日的绛夫人、玉夫人和霜夫人,现今已是桐淑妃、敏妃和宁美人。
我心中隐隐难言,冷思寒既为帝王,今后定然会有更多的妃嫔,而我不过是那万千宠爱之一。难道我此后也要成为那日日苦盼着君王宠爱的嫔妃?纵然我是冷思寒心中的惟一,我决然相信他会令我宠冠六宫,然而他自为君,朝臣必不允他的专宠。
高墙萧索,深宫无助,我怎愿意被锁在那重重烟柳的宫墙之内?更何况冷思寒并不知我身患心疾的事情,倘若他知晓,定会不遗余力地要医治我,即便连幽涯也认定这是世间少有的不医之症。
如何心事终虚话?我如何能够让冷思寒丢了他好不容易到手的江山?他自有他的抱负,我亦有我的胸怀,我不愿他负天下,宁让他负我一人。更何况在我心中,他仍是惟一,不曾相负于我。
每每总是让安琰等人将房蒙他们挡在门外,只以我身患伤风为由借口托辞,不与他们一同进宫,实则已经在与幽涯商讨归去逐燕山之事。
“你总是对房蒙他们避而不见,长久一来,熹帝必然生疑,你可想好要怎样应对了?”幽时等人在楼下营生,幽涯在我房内为我搭脉,纵然心疾难愈,他仍是想要尽力补上我心脉气血的亏损。
我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观景,似是无意地沉声说道:“若是有空去想熹帝的事情,不如去想想怎样去与幽时他们言说,他们对我不见熹帝的事情定然也会生疑,只是此刻未曾开口言问罢了。如我所想不错,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向问我何时起事。”
幽涯缓缓将我的手腕放下,看着慵懒地倚在枕橱边偏看窗外,他无奈摇头道:“你果真要以身相迫?结局只会让你与幽时他们都不好过,何苦如此?倒不如你入宫为妃,自可以名正言顺地避去这些忧扰。”
“你怎的还说这些胡话?若是我有意为妃,便一早随着房蒙他们入宫去了。我自是不想与幽时他们为难,但我如何又不是为难自己?比起为难熹帝,我更愿为难自己。”我将手腕收纳至广袖之下,幽幽地抚着广袖上的碧色海棠,眼眸却不起分毫波澜。
似是因着我的言辞而微有恼怒,幽涯冷哼一声道:“我如何忘却了,你向来是宽以对人,却舍得为难自己的,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习性!”
我心知幽涯是面上恼怒的气话,并不与他计较,只是轻声道:“幽时他们不知忙得如何了,你下去看看吧,别忘了将我前些日子新制的寒樱春雪带给他们,让他们借大哥之手交给熹帝。”
眼看着幽涯步出门外,我竟然这样呆坐着直至夕阳西下,秋光瑟明变作华灯初上,明曦的街头别有一番韵味。街市的繁嚣并未因着朝暮的更替而停歇,反而是在一片彩灯繁华中更使人沉沦,而我的眼眸亦是深深被引住,久久难离。
我眸光深锁街市,以至于房中闪入的黑影也未曾见得,可那一袭一如既往的寒风却不容忽视,待黑影站定,我不觉唇间浅笑道:“堂堂圣朝君王,怎的总喜欢做梁上君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伊人傍楼,却不愿来见我,便惟有我来见你了。”冷思寒言间掠袍而坐,随即又挑眉道:“即是要与我寒樱春雪,奈何不亲来交与我?被宜道他们一经手,我只觉你的气息已不余几分。”
我再没有一刻这样为冷思寒言辞感伤,眸中酸涩,暗自庆幸道真好,他与我相言的称呼依旧是“我”,而非明帝他们口中的“朕”。
一连数月与冷思寒未曾相见,秋索都将转为冬宁,身上的衣袍业已加重,我顿时难以挪动自己的身躯。原本依傍在床榻上的身子,此时起亦难,退亦难,我只得抿唇道:“伤寒未愈,明帝亦过逝不久,不想这样去冲了你的运生。”
冷思寒见我仍然倚坐在床榻之上,无奈步至我榻边端坐,忽地握住我印在碧色海棠之下的柔荑,疑声道:“我如今是天子,如何会担心让你冲了我的运生?奈何我有种忧虑,似是你会离开我?你究竟想要什么?若是你不愿桐绛她们在宫中,我随时都可以将她们送出宫去,惟愿你一人相伴已足。”
我早就知道,只要我不愿意,只要我说出一个“不”字,冷思寒全会照着我的心愿去做,若有我在,他会是一个极好的夫君。可若宫中没有离忆雪,熹帝便会是世间独一的明君,亦会是百姓最为拥戴的圣上,我坚信不疑。
两者相较,若是冷思寒甘愿做我一人的夫君,他一早便不会有夺嫡的心思,如今他既为熹帝,我如何不愿意成全他的情怀?
我眉眼俱笑,众人眼中这是少有出现的景象,只因世有佳人,顾盼倾国。如我这般的皇后进了圣宫,若是受尽了冷思寒的专房之宠,必得在臣民眼中落个狐媚惑主的言说,而我是否能辅佐君王仁政天下,则全是后话了。我的心疾如若忧劳至此,莫说幽涯会出言责备,更瞒不住冷思寒,而我亦不知自己能否撑得过那时。
纤指探出广袖,我轻抚着冷思寒容颜漠然的棱角,心中自是许多苦涩,然而唇角笑意更浓,吐气如兰道:“曾虑多情损梵行,不负如来不负卿。”我未曾燃烛,幽然地循着冷思寒的唇角索去。
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美人如玉月如虹,芙蓉帐暖不知重。却道是相思了无益,不如相守顾盼盈。
那夜之后,似是还了冷思寒一个安然,他天未蒙蒙便起身往宫中归去。我阖眸静听,只当做不知晓他的声响,雕窗幽启,我明明知道他在窗边驻足难舍,然狠心不准自己睁眸望向他,唯恐那个偎人难分的人是我。
一声幽叹过后,房内的一切都趋于安宁,我似是能够听闻眼角晶莹滑落的声响,却不知究竟是谁在流泪,只道是离恨如春草,然而离人不自知。
我并未对冷思寒说出那首诗真正的联阙,而他从不知晓那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因为不得双全,所以我不得不离去,我满心只愿冷思寒能够在这明曦城中拥坐社稷,不负其民便好。
我缓缓起身呆坐榻上,定定地看着被风吹动而轻摇的雕窗,虹月未落而冉日将起,下一个落日,离忆雪的世界便只得安离宫,从无明曦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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